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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0日中午，记者在南开区汶水道紧靠河边的自由市场上找到他时，58岁的菜贩子陈虎正光着膀子在他的地摊上卖菜。
那天天气酷热，陈虎满身满脸的油汗，大风卷起的尘土草屑，落下沾在他身上。
陈虎半身不遂，右手不听指挥；左手更惨，打着夹板缠满绷带，不久前他见义勇为，被歹徒一刀割破了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只见他把蔬菜称好后装进塑料兜，用左手小拇指挑给人家，用大拇指收钱。俩手沾满菜上的泥巴，身上哪痒，他用手一抓就是一条泥道儿。
可是，陈虎的生意很好，摊儿前人流儿不断，有人听出与陈虎聊天的是记者，就指着蹲在地上的陈虎说：“好人一个呀！都这样啦还敢和歹徒玩命哪。”旁边一个小贩也喊：“他还从河里救过人哪！”
通过采访记者得知，这个菜贩可算得上是个民间好汉，硬邦邦的天津爷们儿。虽然人长得不起眼，可他的故事还真挺感人，不信，我说给你听听——
侠肝义胆血战强盗
8月1日上午，南开区汶水道自由市场熙熙攘攘，陈虎卖菜的地摊正在汶水道与津河交汇的丁字路口上，人气儿最旺。
9点15分，一位中年妇女，推自行车到陈虎地摊前，支好车蹲下来挑菜，一个手包明显地放在车筐里。
一位年轻女子过来询问菜价，身子几乎挡住了车筐。紧随其后，一个穿着黄T恤的高个儿青年男子，迅速走到车筐前，一只手拿起手包飞快转到背后，藏进上衣，似乎要掖到腰带里。
尽管那动作极快，还是被坐在正面的陈虎看见了。他立刻小声告诉那只顾挑菜的妇女说：“有人偷了你的包儿。”
那妇女立刻站起来，一看手包果然不见了。“谁偷我钱包了！”她大声喊，双眼直视“黄T恤”。
“黄T恤”纹丝不动，毫无畏惧的表情。这时，另一个年轻人贴向他背后，想把手包转移到自己身上，不想一慌没弄好，把包掉在了地上。
那妇女弯腰抢过自己的手包，然后“啪”地一掌，打在“黄T恤”脸上。“黄T恤”一愣，随手“砰”地一拳，狠狠打在那妇女脸上。那位妇女一个跟头栽在地上。她爬起来，没等站稳，“黄T恤”又是一拳，她再次摔倒。
陈虎一看急了，说：“你打住啊！你偷完东西还那么横！还打人！”
不想刚才装作问价的那个女子突然发话说：“你少说话啊，说话连你一块儿打！”
陈虎一听火冒三丈，说：“嘛玩意儿？你要反是吧？”他“噌”地站起来，大喊一声：“逮他！”就向那两个比他都高的小偷扑去。
陈虎右手右腿力量不足，也不灵便，站起来一走，立刻显露出他的半身不遂。但他那气势却像是能压倒一切，他跨过菜摊冲向“黄T恤”，左手一把抓住对方胸部，立即和他撕扯起来。雨后地滑，“黄T恤”用力一推，陈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右腿被硬物磕得酸疼。
这时，一个始终未曾说话、个头儿不高肤色较黑的家伙，抄起地摊上陈虎切葱用的一把尖刀，照着陈虎左胸“刷”地直捅过去。陈虎身子向右一滚，刀锋划过他左肋，挑开了一道长近十厘米的刀口，血流如注。那歹徒收刀再刺，陈虎左手一把抓住了那把刀，歹徒用力一夺，陈虎左手当中3根手指肌腱当即被割伤，其中中指肌腱被割断，鲜血糊满左手。
歹徒原来是4人一伙，为偷那手包，分布在目标四周。矮个儿歹徒刺杀陈虎时，另外两个歹徒，分别抄起陈虎的板凳和另一把菜刀，也向陈虎劈头盖脸地打来，陈虎身上顿时多处见伤。
陈虎的女儿陈尚婷高考后第一天出来帮父亲卖菜，刚来不到5分钟，赶上此事。当那矮个儿歹徒的尖刀再次刺向陈虎时，她冲过去右手猛挡那尖刀，拇指肌腱当即被刺断了两根。
陈虎的妻子当时也在场，她勇敢地扑向拿着菜刀的歹徒，与其扭打成一团，不让他靠近陈虎。
瞬间市场大乱。不等人们反应过来，女歹徒一声“快跑”，4个歹徒立刻向外疯跑，领头的挥舞着带血的刀，无人敢拦。
手包保住了。陈虎父女二人血流不止。特别是陈虎，左肋伤口流出的血液，浸湿内外两层衣裤，以致他误以为屁股上也有伤口。“110”警察赶来，用警车把他们送往医院。
人小胆大勇敢少年
事后陈虎没住医院，尽管有警察告诉他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医疗费不用他管，但他还是觉得能省就省，伤口缝合后他就回了家。
记者采访时，陈虎左手中指被割断的肌腱尚未痊愈，他得挣钱养家，所以带着伤手出摊。周围贩菜的弟兄们有空时就过来帮他一把。
“刚才听人说你还从河里救过人，有这事？”记者问。陈虎说：“这事出来后，有位老太太，非得送我一篮子排骨，让我们爷儿俩养身体。原因是4年前我在这儿——”他一指身后的津河说，“救过她溺水的孙子。”
“那你哪年得的半身不遂？”记者又问。
陈虎说：“就是在那次救人前不久。”
“你半身不遂了还敢下河救人？不怕淹死你自己？”记者非常惊讶。
不想陈虎说：“咳，当时脑瓜儿一热，想都没想，扑通就下去了，救人啊！再说我也习惯了，打我12岁起，就开始从河里救人，记不清救过多少次了，成习惯了，一看有人快要淹死了，我就往里扎。你问我怕不怕淹死？”
他嘿嘿一笑说：“我起小儿就泡在这条河里，我跟它太亲太熟了，它淹谁也不会淹我啊。为了它，你知道我挨过多少打？受过多大的委屈吗？”
原来，陈虎从小出生在他这菜摊对过的河边上，像是与这条小河有缘一样，从小就爱在河里洗澡、游泳。父母害怕他淹死，不许他下河，他不听，就以武力制裁。然而打过无数次，打折了棍子，打断了皮带，那河仍像是具有魔力一样，吸引他下去游玩。
津河那时叫墙子河，河水清清，水量很大，有虾有蟹有小鱼，陈虎在那河里就像泥鳅一样，想抓什么抓什么，实在没事干，还会帮着公安局潜到河底摸子弹、找炮弹。
陈虎12岁那年，一天他在墙子河北面的南运河里游泳，忽听不远处有人呼救。他在水里抬头一看，见有两个男孩儿在深水里胡乱挥舞着双手，“咕咚”地灌水。附近有大人，但无人施救。陈虎自由式冲过去，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玩命地游向浅处，再把他们推扶到岸上。当时非常危险，那俩男孩儿个头与陈虎相仿，不会游泳，在浅处戏水滑进了深水，差点淹死，假若他俩同时抱住了陈虎，后果不堪设想。
两个男孩儿得救了。陈虎继续疯玩儿，下午玩够了他才回家。回家前他要先在太阳地里暴晒——他母亲每天用手指甲在他身上一划，划出白印儿来就知道他又下河游泳了，就得一顿臭揍。一天他突然发现暴晒之后再划就划不出白印儿来了，以后便总用这招儿对付他妈。那天他正晾晒着自己，邻居碰见了对他说：“别晒了，臭小子，下河救人了不是俩孩子家长来过了，你妈已经知道了。”
那回，父母没打陈虎，也没夸奖他。不过从那儿起，父母再不为下河游泳跟陈虎较真儿了。父母想，他都能救人啦，还会淹死吗？可是学校却仍在游泳的问题上不放过陈虎，理由是学生们看见他在游泳，忍不住也会下河。那时那墙子河里每年都得淹死两三个学生，学校老师时常去河沿儿巡查，总能逮住不听训导的陈虎……
脱缰野马古道热肠
陈虎下面有弟妹6个，父母对他早已失望，因此辍学了也不管他，让他负责给家里做饭。如今说起这段往事，陈虎后悔至极，认为他之所以卖了二十多年的菜，就是因为没有文化。但在当时，他可美得像被大赦一样。因为从此他可遍游天津所有的河流和水沟，南运河、子牙河、海河，所有的河段他都游过，所有的桥梁他都在上面跳过。“高台跳水”是陈虎最爱的项目，他喜欢站在高高的解放桥上，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刷”地跳进河里，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特别英雄。据说那时海河上喜欢游泳的人中，无人不知南开陈虎的“大名”。
不听管束的陈虎为人却很热情，常做助人为乐的好事。特别是水中救人的好事，因他常在河里游泳，多有这样的机会，三十多年来已记不得救过多少个人了。
1979年冬天的一个下午，陈虎去杨村方向办事，路过一个很大的水坑时，突然看到坑中的一个冰窟里，一个男孩儿正在挣扎地往上爬，刚要爬上来，冰面“哗啦”塌下一块，反复几次，急得男孩儿大哭。陈虎喊：“别动，等我救你。”喊完，他脱掉棉衣，趴在冰面上快速爬过去，伸出一条胳膊，抓住了男孩儿的手，帮助男孩儿爬出冰窟。男孩儿得救了，冻得说不出话来，连个谢字也没有，颤颤地跑了。
2001年夏天的一个早上，陈虎在他卖菜的地方吃早点，大饼果子刚咬了两口，背后有人喊“救命”。他回头一看，一个个头儿挺大的男孩儿掉到河里，而且不会游泳，只剩头顶在水面浮动。陈虎把大饼一扔，跑到河边一个猛子扎下去，一把便托起那男孩儿。
男孩儿惊恐过度，在水里死死地抓住他。陈虎想把男孩儿推上河岸，水中石砌的陡坡长满青苔，很滑，无法落脚。陈虎便对男孩儿说：“别怕，我下去站在河底儿上，你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男孩儿点头答应。陈虎吸口气潜入河底，一手撑住陡坡，一手扶住男孩儿踩在自己肩上的脚，让他爬了上去。男孩儿上岸后，不知是姥姥还是奶奶，领着他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众人愤怒，陈虎却替那娘儿俩开脱说：“没事儿，孩子说过谢谢叔叔了。”其实孩子也没说。陈虎的手表泡水了，裤兜里的计算器也泡坏了，那损失他得卖上几天的蔬菜才能赚回来。
半身不遂豪情不减
2001年秋天，陈虎突发脑溢血，半身不遂了。出院后他右腿不听使唤，右臂连同右手伸不直，向里弯曲着，走路东倒西歪，说话嘴里像含着什么。得了，这回下不了河了。不想关键时刻，他仍去玩儿了命地救人。
那是在2002年10月15日下午4时，陈虎从家里出来，沿着卫津河一瘸一拐地奔向他的菜摊。路上空无一人，忽然草坪上跪着一个男孩儿冲他喊“救命”。他纳闷，问那男孩儿：“你跪这儿干嘛？好好的救什么命？”男孩儿着急地说：“我这是求您哪。你看那儿，我哥哥掉进水里啦。”男孩儿往身后一指，陈虎一看大吃一惊，河里只剩一双小手在水面上挣扎了。经验告诉他，落水的孩子悬了。他抬腿就跑，但跑不起来，心里着急，干脆往草坪上一扑，顺着斜坡叽里咕噜地横滚下去。滚到河沿儿后，河面上连孩子的小手也不见了。陈虎趴在河沿儿上仔细察看孩子先前挣扎时留下的水纹，看准后照着一个地方跳下水，直潜河底，左手左右乱摸。溺水者此时已经沉到河底，陈虎摸到了他的衣服，左腿踩住河底用力向上一蹬，一把把他提向水面。此时陈虎忘了他是半身不遂患者。但也怪，尽管他半身不遂，一到水里他仍然如鱼得水。
这时又有一人跳到河里，与陈虎一起救起那个将近昏迷的男孩儿。人们忙着抢救孩子，陈虎鞋也丢了，赤着脚，独自一人一步一踮儿地回了家，河水太凉，冻得他直打哆嗦。回家后，盖两床棉被，他仍然发抖，脑袋一胀一胀地疼，一量血压：高压180，低压120。
菜摊上陈虎的妻子正在卖菜，有人跑来说：“你家陈虎又去河里救人了。”她不信，以为是玩笑。等她确信那不是玩笑时，她疯了似的往家跑，见着陈虎就说：“你要找死呀！”陈虎在被窝里打着哆嗦“嘿嘿”地乐。
就这样，当那男孩儿的奶奶提着重礼来谢陈虎时，陈虎大声地说：“奶奶，鸡蛋和香蕉我留下，谢您啦。钱我可不要，您一定得拿走！”
今年陈虎这次出事，那男孩儿的奶奶听说后提着排骨又来看望陈虎，嘴里念叨的还是那句话：“好人哪！好人。”
陈虎在生活中是个好人，卖菜时是否也很仗义？如今“九两秤”泛滥于市，他大小也是一个“商人”，家里供养着两个学生，他的秤杆儿是否也会缺斤短两？
不久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日黄昏，陈虎突然看到地摊前出现一个无主的钱包，打开一看，有钱有存折，还有身份证。那天他等到天黑，也不见失主的影儿。转天，陈虎在地摊前挂了块牌子，询问谁丢了钱包？两天后，除了一个想来冒领的，仍见不到失主。陈虎再次查看那钱包，发现了一个电话号码。他把电话打过去，对方说：“哎哟，那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不想您还把电话打来。”地摊前挂着的牌子让人折服，人们不信一个捡了钱包都不要的人，会在秤杆儿上贪那一毛两毛的。
所以，尽管陈虎不修边幅，光着大膀子，一身沾满尘屑的油汗，形象极为不佳，却是群众眼里公认的好人，附近知他底细的人全都尊敬他，全都买他的蔬菜。记者坐他身边陪他卖菜，眼见他生意甭提有多好。一位老者骑车路过地摊，停下问一声：“好点儿吗？”也不买菜，随即离去。陈虎悄声告诉记者说：“这是一位退休的工程师，只要路过这里，必要和我打声招呼。”
看来这世道就是这样，甭管你干嘛，只要你厚道，只要你侠义，人们心目中就有你高大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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