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姣 中国日报网环球1月1日在线消息 12月6日下午,北京华润大厦顶层的俱乐部里灯明酒暖。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庆祝酒会,各路法律精英都在翘首期待一个人。她就是11月27日刚被世界贸易组织(WTO)任命为常设上诉机构成员的首位中国人,今年63岁的张月姣。 “WTO来了首位中国大法官”,短短几天,这样的新闻关键词就占据各大媒体的头条。而此时,很少人知道张月姣是何许人。 就像这一天,张月姣其实早已抵达庆祝会的现场,但由于惯常的低调,并没有太多人认出她。实际上在国际贸易法领域,张月姣曾创下众多的中国第一:第一个在世界银行担任法律顾问的中国人;第一个在亚洲开发银行工作并担任多个重要职位的中国人;第一个在西非开发银行担任董事的中国人……而这一次的“第一”,因为放在中国对外贸易飞速发展的大背景下,更加令人瞩目。 学习,忘记年龄 “当选‘WTO大法官’,我感到的是作为中国人的一种荣誉。”正如张月姣本人所说,在这种“荣誉”的背后,是中国不断提升的贸易地位在支撑。从来都是做国际贸易“运动员”的中国人,终于可以在WTO贸易争端的最高裁决机构中拿起神圣的法槌。 翻看张月姣的履历,我们发现,1944年出生的张月姣,其人生轨迹与新中国的开放进程环环相扣,简直就是这半个世纪中国与国际交往的缩影。 1964年,中苏关系恶化,建国以来形成的向苏联、东欧派出留学生的“惯例”陷入僵局。为了寻求外交上的突破口,也为培养国际交流人才,国家选拔一批优秀的青年学生,派往法国等欧美国家留学。刚刚从北京师范大学附中毕业的张月姣就在其中。 当年春天,张月姣踏进了刚刚和中国建交不久的法兰西,就读于汉纳大学。年仅20岁的张月姣,深知肩上的重托,因为她自己算过一笔账——国家为她负担的一年学费和生活费,就相当于当时国内30个农民一年的产值。机会来得如此不易,她没有理由不努力。 从那时起,张月姣养成了每天早上5点钟起床学习的习惯,一直保持至今。无论头天夜里忙到多晚,次日清晨她都必定按时起床,风雨无阻。 从未学过法语,初到法国的张月姣,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语言不通。为了攻克语言关,张月姣找来字典,不打折扣地背了起来。这是个吃力的“笨办法”,但就是这个“笨办法”让张月姣熟练地掌握了法语。 1968年,张月姣在法国获得学士学位后回国,正赶上“文革”,她被下放到四川一个汽轮机厂劳动。据她的一位老同学回忆说,那时偶尔收到张月姣的来信,除了描述工厂的生活,张月姣还会提及自己正在学习的书目。因为张月姣相信,国家的动荡只是暂时的,有一天国门打开,她的所学必有用武之地。 10年之后的1978年,改革开放拉开帷幕,张月姣重新被安排到刚成立不久的国家进出口委员会和外国投资委员会,从事法律相关工作。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在法国留学时学的那些知识已经不够用了。随着与世界各国贸易接触的不断深入,中国在国际经济贸易相关法律上的“缺口”陡然显现,国家急需相关人才。又一次,张月姣踏上留学之路。 1981年,张月姣去美国的乔治敦法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法律硕士。当然,此时的张月姣在专业上成熟了很多,她在美国的学习并没有拘泥于校园。为了获得第一手的经验,张月姣开始在世界银行法律部担任法律顾问。白天她和同事们一起工作,晚上就去学校读研究生课程。别的研究生一次只修四门课,她却一口气拿下了11门。一位和她在世界银行共同工作的美国教授得知后,忍不住称她为“女铁人”。 国际贸易法的研习为她在国内的工作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张月姣回国后参与了多部涉外法律的起草,比如《外贸法》、《涉外经济合同法》、《反倾销条例》等等。她深感国内相关人才的匮乏,同时在中国人民大学、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担任兼职教授。 “铁人”张月姣从不愿放慢脚步。1997年,已是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合作部条约法律司司长的张月姣选择了离开自己的行政岗位,重新踏上赴美求学路,去哥伦比亚大学完成自己的MBA高级研修班课程(Advanced MBA)和法学博士(JSD)学业。这一年她53岁。 张月姣早已不是年轻人,她旺盛的精力常常令人觉得不可思议。而她这样解释自己的秘密:“我的座右铭就是——而今迈步从头越,永远都是重新开始、从零开始,不背负过去的包袱,不与人攀比既有的成绩。这样,你就会忘记自己的年龄,抛下所谓的顾虑,再上路。” 谦和,但不示弱 上世纪90年代的中美知识产权谈判,曾是中国“入世”谈判中最引人关注的硝烟之战。在这个长达十年的谈判“持久战”中,张月姣作为谈判代表,一直是鏖战“沙场”的主将,尤其是第三轮谈判。这是一轮被《华尔街日报》称为“四个女人”的谈判,“四个女人”指的就是中方时任外经贸部部长的吴仪与张月姣,以及时任美方贸易谈判代表的巴尔舍夫斯基和莱尔。 从势力对比上看,吴仪无论气质、经验还是资历都远胜巴尔舍夫斯基,而张月姣心里也底气十足。在谈判桌上,在美国人的面前,她据理力争,从不示弱。 “在谈判过程中,不要有任何自卑感,但也不能傲慢。只要你有扎实的基础和丰富的经验,讲话有根有据,你就有力量。”更令张月姣自信的是,美方代表只会说英语,不懂中文,而她熟稔英语法语,法律条文也背得很熟。这使得美方代表从一开始便在气势上输了一筹。后来,一些来自美国律师界的议员彼此传说:中国有个Madam张很厉害,但也很公平。 实际上,工作中的张月姣十分谦和。一位律师回忆说,在涉外案件中经常遇见一些前所未有的问题,有些条文闻所未闻,于是他去外经贸部条法司请教司长张月姣。张月姣毫无架子,主动帮他查找搜集资料,热情地给建议、出主意。 平等,第一原则 在众多国际组织中任职,张月姣最看重的是平等。“法律跟一个国家的文化、政治制度、经济体制都是密切联系的,不能简单地移植。你不能说你的法律就优于我的法律,强加于别人。大家都是平等的,要入乡随俗,知己知彼。”在亚洲开发银行工作的6年里,她从亚行的助理法律总顾问一直做到欧洲局局长,对不同文化的尊重也为她赢得亚洲各国的信赖。2005年1月,年满60的张月姣从亚行圆满退休,回到北京。 原以为就此能安静休养,不料退休在家不到一周,张月姣便接到一个电话:中国加入了西非开发银行,需要一名中国董事,希望她代表中国再次“披挂上阵”。那颗被使命感所驱动的心,再次“不安分”起来。于是,张月姣成为西非开发银行中唯一的“黄皮肤”,而且人们都知道,这位来自中国的Madam张不需要翻译。 为了让其他国家感到中国参与西非开发的诚意,张月姣到西非开发银行之后,每次开会都会认真地看文件提建议。非洲的交通系统在世界上可以说是最差的,于是,她就对其他的非洲董事说,“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叫‘要想富,先修路’。非洲应该多发展公路体系,同时解决关卡过多、手续繁琐的问题。” 有一次,董事会审议非洲小国马里的一个供水项目时,一些董事认为这个项目经济效益太差,贷款回收可能困难。但张月姣却忍不住说:“在非洲,水比石油还重要。饮用水涉及到非洲国家的经济安全,必须要保证提供洁净的饮用水。如果担心水资源会被浪费,可以通过让水价与使用量挂钩的办法来解决。” 会后,一位董事走过来,情不自禁地对张月姣说:“Madam张,你就好像在我们非洲住过几年一样,实在太了解我们的情况了!”这位董事不知道的是,张月姣每次来非洲开董事会之前,都会到当地的市场去看一看,和当地人交谈,她亲眼目睹了那些买不起洁净水的非洲穷人,如何喝下污秽的自来水。 与此同时,张月姣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在西非开发银行几百亿美元的国际招标项目中,很少有中国企业的身影。于是,每次开完董事会后,张月姣都会把即将招标的项目统计下来,及时地告诉合适的中国企业,建议更多的中国企业参与国际市场竞争。 失败?再来一次 今年参加WTO常设上诉机构成员的角逐,对张月姣来说,已经是第二次了。 去年,WTO在全球寻找这一职位的合适人选时,中国政府推荐了两个候选人,其中之一就是张月姣。张月姣几十年来的专业就是研究国际贸易法,有着丰富的国际组织任职经验,“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去年4月,张月姣参加了WTO上诉机构甄选委员会举行的第一次考试。面对考官的提问,张月姣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在场所有的考官都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有一位考官甚至开玩笑地问她: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然而,那一次当选的并非张月姣,而是南非的大卫·乌特霍特,张月姣与WTO擦肩而过。 可她是个执着的人。对于自信能做好的事,张月姣不会轻易放弃。她细看在任上诉机构成员的简历后发现,2007年年底将有人卸任,于是再次申请。 每天早上5点,张月姣起床,把WTO所有的案例条款、上诉机构的要求以及最近的专著,反复阅读。为了掌握WTO上诉机构的最新动态,张月姣每天都上网跟踪上诉机构正在处理的案件及其进展,“比当年准备博士论文还难”。 这样的“苦修”连续坚持了19个月。今年11月初,WTO上诉机构甄选委员会的第二次考试如期举行。可就在即将登机飞往日内瓦之前,她却忽然病倒,脸色煞白。医院从头到脚给她仔细检查,却没查出什么毛病,医生叮嘱了一句:你是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 张月姣还是准时参加了考试。这一次,她顺利通过,“因为,我准备的比他们问的还要多得多。”世贸组织在其官方网站上表示,常设上诉机构的成员必须被确认为权威人士,通晓法律、国际贸易以及各国广泛认定的其他事务,“他们也被要求不得参与任何政府,成为世贸组织成员的广泛代表”。张月姣很珍惜这个机会,“这是我的第一次,也是中国人的第一次,我对未来的工作充满信心。” 当初与她一道出国的同学,如今都步入“耳顺”之年。张月姣也上有老父,下有孙子、外孙。作为女人,她很庆幸有家人的支持,让她有源源不断的动力。她也很清楚自己在家庭中的角色:“女人要奋发成才,但不能在家里不会做菜。”只要在家,她就会下厨,工作之余爱爬山、会跳舞。从不放弃的追求,让张月姣拥有了更加丰富的人生,和着这个时代的脚步。 背景资料 WTO常设上诉机构1995年成立,由七名成员组成,常设办公室在瑞士日内瓦。 WTO成员如果认为另一个成员的政策违反了国际贸易规则,就可以要求WTO做出裁决。这些申诉将由一个由诸多专家组成的争端解决专家小组进行审议,并将审议的结果上交到常设上诉机构。常设上诉机构有权支持、修改或推翻该小组的裁决。常设上诉机构的报告一旦为争端解决机构所采纳,争端各方必须接受。 WTO常设上诉机构七人小组拥有对动辄数十亿美元贸易纠纷的裁决权。随着经济全球化中贸易纠纷和贸易摩擦的不断增多,它的作用越来越重要。(来源:《环球人物》) (本文来源:中国日报网站环球在线网 作者:肖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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