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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喜欢在老早点铺吃早点的人,为了一张嘴,宁可舍近求远,绕道而吃。随着城市的改造,我热爱的老早点铺越来越少,在某些区域已经绝版。划分老早点铺和新早点铺很简单,从?子和浆子上就能一目了然。老早点铺的?子是现炸的,浆子是在大锅里熬着的。新早点铺的?子是趸来的,浆子是盛在搪瓷罐子里温着的。我喜欢老早点铺里的草根气氛,它是老天津卫饮食文化的生动写照。
幸存下来的老早点铺一般窝藏在老居民区里。我在海河边的写字楼上班时,常到兴安路一家老早点铺吃早点,这家老早点铺人气极旺,来来往往都是回头客,埋单时要排队,有时人多没座,站着吃,机会难得地体会一下孔乙己的感觉。兴安路早点铺历史悠久,铺子的外间屋排着十来张方桌,里间屋摆着两张大圆桌,我喜欢在大圆桌吃,桌子围着一圈不认识的人,吃着共同的东西,陌生并热闹着,颇有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风致。
那时候我花一块多钱就能舒服地吃一顿热早点。兴安路早点铺的服务态度也不错,有老早点铺特有的人情味。虽人多排队,可埋单不慢,一位大哥和一位大姐在银台操持,收钱,给牌,递大饼、烧饼、?子。店员大哥尤其动作神速,料理着前一位,又兼顾着下一位,总听他不时催一声“后边”,在快节奏下,排队的人如赶羊状,得提前掏出钱时刻准备着,动作稍慢就来不及呼应大哥的“后边”。这也敦促客人在表达各自的早点愿望时,语言趋于简洁,比方你要吃一角饼加两根?子,说“一套”两个字就行。
兴安路早点铺里的店员对客人说话很客气,店员之间有时还说笑话,我看得出这是一个团结的集体、战斗的集体。盛浆子的师傅,守着两口雾气腾腾的大铁锅,脸上总挂着微笑,他对人很信任,食客把浆子牌或老豆腐牌扔进一个罐子里,他并不验看,说什么给盛什么。他的浆子量给得很足,满到碗口又不至于不好端,大马勺的分寸掌握得刚刚好。师傅的白围裙与锅沿等厨房设备每天零距离接触,其中央地区已经油黑油黑的了。很奇怪,我倒不觉得师傅的围裙有不卫生的地方,飘着一层豆皮的浓浓的浆子早把这个瑕疵抵消掉了,再者它们是食品的痕迹,油而不脏,黑而不污。既然用一袋洗衣粉也不一定让这条围裙回到本来面目,还是得省事就省事吧。
海河边的写字楼后来拆了。单位挪了地方,兴安路早点铺去不成了。幸好,在上班中途的绵阳道上,我搜到了一家老早点铺,看着琳琅满目的芝麻烧饼、油酥烧饼、?子、大饼、浆子、老豆腐、锅巴菜,真亲切。我又喝到了浓得起皮儿的浆子,吃到了又热又脆的棒槌?子,这些美食,想想就垂涎。美中不足的是,绵阳道这家老早点铺里只有小方桌,没有10人以上的大圆桌,气氛上略逊一筹。
后来,我调到一家新单位,早点问题改在公司餐厅解决。这里属于油饼搭煎鸡蛋、稀饭搭咸菜、鸡蛋汤搭馒头等新早点铺风格,品种不少,但我吃得不爽,它离我早晨起来大饼?子浆子的三件套饮食习惯相去甚远。即使在夏天,喝着不锈钢箱子里温吞水样的稀豆浆,我的胃受到了来自豆制品的挑战,我还是怀念大铁锅里滚滚沸腾的浆子,它盛在粗瓷大碗里,喝到最后一口都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