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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的世界杯,红牌最容易惹争议,裁判也最容易背骂名。南非世界杯不例外,开赛以来,裁判的红牌可是没少亮,而且亮给的大多是大佬,就越发的众目睽睽而焦点集中。不说前几天,就是这两天前后就亮给了德国的克洛泽、法国的古尔库夫、巴西的卡卡、新西兰的科维尔。
克洛泽明显地踢倒了塞尔维亚的大将斯坦科维奇,两张黄牌累加,红牌罚下,没话可说。古尔库夫争抢高球时候用肘部打了南非西巴亚的脸,属于恶意犯规,红牌罚下,同样也无话可说。
问题出在卡卡和科维尔的身上。他们俩确实没有犯规,却被判以红牌,确实是冤枉的。于是,裁判被骂得狗血淋头。倒霉的角色,场上场下轮换,裁判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裁判也是人,吃五谷杂粮,放出屁、拉出屎是臭的,判罚错误,只要不像我们这里一样,是黑手拿了黑钱再吹了黑哨的主儿,总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不必为裁判的判罚失误乃至严重的错判而大动肝火。
再说了,自古到今,这世上,屈死鬼,哪儿没有?什么时候没有?世界杯毕竟不是世外桃源,哪里会清静干净得没有一点渣滓,都是平坦坦绿茵茵的草坪?人活在世上,大小挨冤枉的事情,甚至别人牵驴你拔橛儿的霉运,谁没有经历过?就更不要说六月雪替窦娥喊冤的事情了,怎么可以要求人一进了世界杯就立地成佛了一般,可以浑身清爽得黑是黑白是白?
没错,世界杯开赛以来,给卡卡和科维尔的红牌错误最严重,裁判挨骂也情有可原。但仔细分析和揣摩这两张红牌,是很有意思的,潜台词很多,包含在红牌里面的东西不少。品味一下,不仅对足球,对人生一样受用。
卡卡的那张红牌,无疑是冤枉的,科特迪瓦那哥儿们的假摔,做戏太拙劣,瞒得过裁判的眼睛,瞒不过观众和录像的眼睛。想必那哥儿们不地道,心里会稍稍起伏,有那么一点不安宁,但晚上不会做噩梦。因为,在球场就和从前在战场、和现在在职场上一样,以前是为生死,如今是为利益,同样的生死攸关,手段便可以不择,心计便可以暗算,所谓赛前赛后握手,比赛之中却是咬碎后槽牙要暗下绊马索的。更何况,卡卡是巴西队的精神领袖,枪打出头鸟,当然更是重点下黑手的对象,只要能瞒过裁判的眼睛就行。这和江湖上更没有什么两样,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现实中所有的黑暗和污浊,在球场都可以看见,不过是看得更清楚,是世界杯版的人生大全罢了。
所以,巴西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更没有必要那样愤怒地围上裁判群起而攻之。卡卡也犯不上那么气急败坏地跟着围了上去,跟打群架似的,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更何况,巴西队之前那第二粒进球,法比亚诺手球明显在先,裁判不也是误判而没吹吗?你怎么没有围上去告诉裁判一声呀?这叫做一报还一报,出来在世上混,欠账总是要还的,占便宜的好事情不能总落到你一人头上。绿茵场就是人间百态的舞台,足球也有自己的伦理,那就是播下跳蚤,不可能总收获龙种;埋下了荆棘,也不可能因为你是宠儿就得处处为你开遍鲜花。
科维尔的那张红牌,明显地比卡卡的更冤枉,那裁判肯定是铁石心肠,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吹响了大概南非世界杯最残忍也最令球迷悲伤的哨子。更何况,科维尔患有绝症,被称为脆薄的“玻璃人”,意即一碰即碎,身体非常脆弱。此番对阵加纳是带病上场,也可能就是他的绝唱。这一切背景材料,使得这个红牌有了前生今世的感情涟漪,便让这个红牌显得更具悲情色彩。看球如看戏,人们特别愿意把那些有名的球星当成心目中的偶像,当成舞台上光彩熠熠的人物,当然要把普遍的同情如倾盆雨洒在科维尔的身上,这时候给科维尔出示红牌的裁判,就是狠心的王二麻子,就是黄世仁。责骂一下裁判,是可以理解的。谁的心都是肉长的,谁不会把同情心向着弱者的一方呢?
难得的是面对红牌科维尔是微笑着下场,而且事后宽容地说裁判的判罚是有道理的。我想,之所以科维尔选择这样以德报怨的方式,是因为他明白,红牌的亮出是泼出去的水,争辩无用;更重要的是他的人生经历了比我们更多的痛苦,他要面对的比世界杯输赢更为决绝的生死,一个小小的红牌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不过是又给他增加了一个新的磨难而已。人生就是一个磨难接着另一个磨难,最后这许多磨难合在一起,才会编织成一个绚丽的花环,奉献给自己。
所以,当我看到科维尔下场后到看台上和妻子孩子相聚时候微笑的样子,心里充满感动。巴西人为一个红牌,实在没有必要那样冲动,尽管卡卡走下场冤屈得直含眼泪,但比起科维尔的微笑,还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看到科维尔和卡卡这样子,心想,即使残忍且错误的红牌再多,世界杯怎么可以没有红牌呢?没有了红牌的世界杯,还能够让我们看得到这样比足球更为丰富的人生滋味和人生态度吗?
2010年6月23日于新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