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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虹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静下心来的卫老太也慢慢明白了,这个外地女人其实很会过日子。
终成一家
过完年没多久,杜琴的官司总算有了眉目。杜琴说:“我这个人什么都能受,就是不能受欺负,要是受了欺负,肯定没完没了。我男人说了,这场官司就算打赢了,在上海也待不下去了。他吃工地饭的,这一行里谁还敢收他?只好换个地方试试。”
姚虹问她:“准备去哪里?”她说:“还没定,不是北京就是广州。”姚虹说:“都是大城市啊。”她点头,“嗯,在上海待了这么久,都养娇了,非得是大城市不可。”两人都笑。
拆迁小组决定分给卫老太一套两室户,在浦东三林。卫老太不依,说我在浦西住了几十年了,有感情了,浦东住不惯。拆迁小组说再多给她五万块钱补偿。卫老太还是不依。
于是双方陷入僵持阶段——姚虹每天搬个小板凳去拆迁小组门口坐着。一天三餐由卫老太送。原本的计划是,卫老太静坐,姚虹送饭。姚虹觉得,还是由她坐比较合适,“我一个大肚子,谁敢碰我?谁碰我就是自找麻烦。”卫老太一想不错。相比老太婆,怀孕的妇女显然更有优势。
补偿金都加到十万了,卫老太眼皮也不翻一下。姚虹坚决与卫老太站在同一战线,房价一天天疯涨,那势头猛得吓人。多争一平方,差不多就是辛苦一年的工资。要是连这个都懒得折腾,那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干脆别活了。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姚虹挑个树阴坐着,静坐的姿势很笃定,一动不动,又是极有威慑力的。卫老太给她送饭的时候,想起几月前,她坐在街心花园里的情景。“那时是人民内部矛盾,现在是一致对外。”姚虹开玩笑。卫老太想,也好,大家都见识过这个小女人的难缠。谁都不会不当真。
那天,卫老太在花园里亲手扶起她——她的手,搭上她的手背。这一幕是有历史性意义的。扶她之前,她是江西的小女人;扶她之后,她便是上海的小媳妇了。
姚虹竭力保持着平静,但也难掩心头的激动,声音都发抖了。卫老太竟也有些激动。
姚虹的手有些粗糙。卫老太触到的时候,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流转,只一瞬,便似穿越了几千几百个日夜。原来日子竟是流动着的呢——昨天是今天,今天便是明天,明天又是昨天,日子是打着圈过的。
卫老太拿自己的心,去比照她的心,明镜般清清楚楚,一幕一幕都映在上面,都是不容易呢。为了这个“不容易”,卫老太牵起了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
拆迁小组成员的头都大了。姚虹坐得稳稳当当,早出晚归,上班似的,很有信心的模样。卫老太也有信心,愈是持久战,女人便愈是有优势。
杜琴终究还是没把肾捐出去。她男人说:“想想月牙儿——”这话触动了杜琴。月牙儿还小,才七岁,少了一个肾的妈妈,怎么能照顾好女儿呢?杜琴夫妇走的那天,姚虹去火车站送他们。杜琴瞥着姚虹的大肚子,问:“是男是女?”姚虹说:“医生不肯说,不过我婆婆说肚子这么尖,像个枣核,肯定是男胎。”杜琴说:“那你就真是好福气了。”姚虹笑道:“上海人不讲究这些的,生男生女都一样。”
回去的车上,姚虹坐在靠窗的位置,想想便觉得好笑。什么肚子尖生男胎,都是胡说——她生头胎时,肚子也是尖的,却是个丫头。生的那天刚好是十五,月亮滴溜滚圆,取个小名便叫“满月”,今年快十岁了。来上海前给媒人的那个红包,替她开了路。有孩子的女人,换了别人,自然是想都别想。可姚虹偏不。路是人走出来的,心一横,遍地荆棘都敢走。那时是豁出去了,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不知不觉,便已走出这么远了。
眼下自然是不行。姚虹预备再过几年,便把“满月”接来上海。她的孩子,怎么能不跟着她呢?娘儿俩自然是要在一起的。到那时,“满月”就是上海的“满月”了。应该会有些麻烦,但姚虹不着急,还早呢,有的是时间。将来的事情,又有谁能吃得准呢?姚虹有信心。
窗外的风,温润中透着清冽。树叶摇摇摆摆,像微醺的人。阳光淅淅沥沥地洒着,一路泼墨,留下满地金黄色的印迹,很美很美。
(《美丽的日子》今日连载完毕,明日起连载《让我们做更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