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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冰心写给作者的字
许多人都想向冰心老人求字,想留个纪念,珍贵的纪念。有些人不仅自己求,还代孩子或朋友求。老人一般好说话,几乎有求必应。冰心说,她生命从八十开始后,为个人、为单位写字是她每天生活的一项活动。
冯牧向冰心求过一张字,老人当场写了,冯牧很高兴,多次出示给来人看。
我向冰心老人求字,好不容易求得。老太太先考我,微笑地看着我:“你念,我写。”那是1980年5月7日下午,一个北京初夏清凉的日子。
两个月前,画家韩美林送了我二三十张空白日本画卡,画卡正反面可书法或绘画,他自己先给我画了一张,他说,方便时可请些熟悉的文化界老人书写,积攒多了,是件很有历史价值的收藏。
4月,我第一位求的是叶圣陶先生,叶老说这画卡很精致,问我喜欢他写什么内容,我提起他最近写的一首诗,我说喜欢这首诗,叶老回卧室立时就写好了:
已凉庭院蛩不语
风拂高杨似俪雨
一星叶隙炯窥余
相去光年知几许
泰昌同志谬爱余此作嘱书之
一九八〇年四月 叶圣陶
叶老在交还画卡给我时说,反面可请人配个画,他说,丰子恺可惜不在了,否则可以替你代求。他问我还想请哪几位写,我还没回答,他就说,可请俞平伯先生,俞先生的字有功力,他常来我这里,哪天叫你来。还有,去请冰心写,冰心的字清俊秀丽。叶老说,我们都是老人了,俞先生比我小六岁,冰心也比我小六岁,今年整八十。
5月7日下午3时,去了冰心家。头些天我去看过她,向她提起求字的事,为自己,还有为别人代求的,她答应,叫我去时将叶老他们已写好的带给她看看。
她看叶老为我写的字,说叶老练过字,还精篆刻,叶老在画卡上加盖的“圣陶”图章肯定是他自己刻的。冰心问我:“你要我写什么?”我说:“您《繁星》中的诗句。”她看着我:“你喜欢《繁星》,喜欢哪些句子?你念,我写。”
《繁星》我确是喜欢、爱读,中学时能背出多首。今天老太太突然袭击,要我念,她写,这不分明在考我,看我是否真的喜爱。我想了想,拣短的念了一首:
青年人呵!
为着后来的回忆,
小心着意的描你现在的图画。
我念完了,老人还在望着我,我又念了一首:
言论的花儿
开的愈大,
行为的果子
结得愈小。
老人还在望着我,不动手握的笔,我又念了一首:
冠冕?
是暂时的光辉,
是永久的束缚。
果然,事不过三,老太太说:“看来你真的喜欢,记住了。”她叫我喝点茶,休息一下。她伏案书写了《繁星》中这首名句:
创造新陆地的,
不是那些滚滚的波浪,
却是它底下细小的泥沙。
泰昌同志嘱
谢冰心
一九八〇年五月七日
老人写好后,找了一方“冰心”图章盖上。她说,我将原诗中的“他”字写成“它”了,这没关系,反正是我自己的诗作,今时的“它”当年都习惯用“他”。我为你抄写这段小诗,是希望你记住真正推动历史前进的力量是人民,是广大的普通人。写名人、领袖是应该的,但也不要忘了写普通人,写对自己成长有过影响熟悉难忘的亲友师长。老人希望我今后能多写些这方面内容的文章。她甚至开玩笑地说,你写了,我会尽早阅读。
冰心说,现在不少人要我写字,我尽量写,也写不过来。其实,我的字写得不算好,我从小练过字,但没讲过法,我的字不能算是书法。人老了,为人留下点字,无非是留个历史的回忆与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