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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六输给了冯山之后,才发现自己小看了对方。他为此闭门修养了好几天,养精蓄锐,为的就是一鼓作气,在赌场上置冯山于死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文竹发现冯山是个好人。
这么长时间了,他再也没碰过她,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不仅这样,他还给了她自由。他是通过两次赌才把她赢下的,那是怎样的赌哇,她没去过赌场,不知男人们是怎样一种赌法。父亲的赌,让他们倾家荡产,还把生命都搭上了。她亲眼看见冯山两次赌,回来的时候,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她一想起赌,浑身便不由自主地发冷。
文竹有时就想,要是冯山不赌该多好哇,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像冯山这么好心的男人并不多见。
这么想过了,她的脸竟然发起烧来。
文竹又想到了菊香,她不知道菊香和冯山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到菊香对冯山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了一丝妒意。看到菊香的样子,她越发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人了。她又一次想到了走,这一带她举目无亲,她不知去哪里。她曾听父亲说过,自己的老家在山东蓬莱的一个靠海边的小村里,那里还有她一个姑姑和两个叔叔。自从父亲闯了关东之后,便失去了联系。要走,她只有回老家这条路了。她不知道山东蓬莱离这里到底有多远,要走多少天的路,既然父亲能从山东走到这里,她也可以从这里走回山东。
就在文竹下定决心准备离开时,事情发生了变故。
冯山这次输给了杨六,冯山为此付出了一条左臂的代价。
文竹在冯山又一次去赌期间,做好了离开这里的打算。她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只有身上这身衣裤。她把身上的棉衣棉裤拆洗了一遍,找出了冯山的衣裤穿在身上。她不能这么走。她要等冯山回来,要走也要走得光明正大。缝好自己的衣裤后,她就倚门而立,她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冯山就会从雪地里走回来,然后一头倒在炕上。
冯山终于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她的视线,文竹想自己真的该走了,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了几分伤感。
她就那么立在那里,等冯山走过来,她要问他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如果他还坚持让她走,她便会立刻走掉。
当冯山走近的时候,文竹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当她定睛细看时,她的心悬了起来。
冯山左臂的袖管是空的,那只空了的袖管结满了血迹。冯山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一瞬间文竹什么都明白了,她倒吸了口冷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
文竹轻声问:你这是咋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冯山说话。
冯山什么也没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文竹尾随着冯山走进屋里,冯山这次没有一头倒在炕上,而是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把被子拉过来,靠在墙上,身体也随着靠了过去。文竹立在一旁想伸手帮忙,可又不知怎么帮,就那么痴痴呆呆地站着。良久,她才醒悟过来,忙去生火。很快,她煮了一碗面条,上面撒着葱花,还有一个荷包蛋,热气腾腾地端到冯山的面前。
冯山认真地望了她一眼,想笑一笑,却没有笑出来。伸出右手准备来接这碗面条,可右手却抖得厉害,冯山便放弃了接面条的打算。
文竹举着面条犹豫了一下,最后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送到了冯山的嘴边。冯山接了,在嘴里嚼着,却吃得没滋没味,不像他以前回来吃碗面条,总是被他吃得风卷残云。
后来,冯山就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文竹放下面条不知如何是好地立在一旁,问:疼吗?
冯山不说话,就那么闭着眼睛靠在墙上,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文竹望着那支空袖管,凝在上面的血水化了,正慢慢地,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她俯下身下意识地抚那只空袖管。她闻到了血腥气,她的后背又凉了一片。
她喃喃地说:你为啥不输我?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音。
他终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望着她说:这事和你没关系。
说完这话身体便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