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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于读书有“随便翻翻”之说,我深以为然。读书和旅游漫步有些相似,翻翻看看,总有所得。但鲁迅说用了这种读书方法,如果弄得不好,会受害也说不定,我又深以为然。我就是受害的一个。五柳先生读书不求甚解,我在不求甚解上比他更走出老远,在捉笔行文时却又不像他那样老实,于是文章中竟总多出些书名号来。
自从知道“随便翻翻”这种理论,随便翻书就越发自觉,好像也越发有了支持,久而久之,真得莫大好处。许多东西装入头脑之中,平时倒也老实,到了一定时候,它们会突然苏醒。或与人说话,或书写文章,平常翻书看来的相应的一些东西常常就蹦出来,思绪跳跃常如踏石过河,从庄子与惠施的斗口跳到古希腊的诡辩,从中国李白的月亮跳到伊朗海亚姆的空杯……时间长了,人们就经常夸奖,说你看书看得真多。听到夸奖,总是高兴,可夸奖多了,心中便越来越恐慌,这时候不禁想起鲁迅《随便翻翻》中的一段话:“倘要骗人,这方法很可以冒充博雅。现在有一些老实人,和我闲谈之后,常说我书是看得很多的,略谈一下,我也的确好像书看得很多,殊不知就为了常常随手翻翻的缘故,却并没有本本细看。”
若顶个“读书多”的名号,那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倘若有人存心考你,岂不经常大窘?譬如,以前我原以为凡液体都能导电,这认识不知怎么在头脑中竟很结实。一次,有人问汽油属不属于导体,我找到资料一看,长时间的认识顷刻之间就被轰毁了。
还记得上个世纪80年代,有教授在广播电台读书节目中说,书的数量需超过500册才能算藏书。当时,距“文革”结束时间不是很长,那位教授可能有鼓励大家的意思,没有把标准往高里定。听了那教授的话,好奇中我将自家架子上的书数了一数,使了个大劲,连杂志都算上,刚刚够得上500本。后来,架子上的书有所增加,增加得却也有限,实在不敢称自己正在“藏书”。况且,因中了“随便翻翻”的毒,正像鲁迅所说的,许多书并没有本本细看,顶多学会了需要用时知道怎样再到书中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