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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响铃/著
黄山书社出版
作者是人艺老演员牛星丽和金雅琴之女,以人艺大院孩子的视角,描写了忠于艺术、热爱生活的艺术家们的逸闻趣事和感人故事。焦菊隐舔犊情深、濮存昕之父苏民家教有方、陈道明“找打”、金雅琴包揽三姑六婆角色……
一、结婚的代价
我爸牛星丽是个实诚人,干什么事儿都特执著,在解放前就开始接触地下党,特别要求进步,就连跟我妈谈恋爱都是组织上介绍的。我妈金雅琴虽然是从白区来的,但是也特别要求进步,与党小组长胡宗温阿姨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宗温阿姨是从解放区来的,我妈非常崇拜人家,生活、工作都向其看齐。那时我妈已经快三十岁了,还没有成家。宗温阿姨很关心,问我妈想找什么样儿的。我妈毫不含糊地说:“只要是党员就成,别的条件都不重要。”宗温阿姨就给我妈介绍了正在党员预备期的牛星丽。
刚开始时,我爸并不同意,因为我妈是资产阶级家庭出身,而且在解放前就是响彻京津一带的大演员白薇(艺名)。介绍人说先相处一下再说合适不合适。在接触中,我爸逐渐认识到我妈人品好,热情、诚恳。在《龙须沟》剧中,他们被分配饰演一对夫妇。经过体验生活,共同创作角色,他们的感情逐渐升温了。他们准备结婚的时候,上级组织却没有批准,理由是我妈的社会关系复杂。党组织找我爸严肃地谈话:“你到底是要党还是要媳妇?”我爸一语惊人:“要媳妇!”从此,我爸的党籍没了,在许多年里,工作也受到了影响。
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过去了,在肃清了一些极“左”思潮之后,我爸的党籍被恢复了。在入党宣誓的会上,濮存昕拥抱我爸说:“牛老师,我佩服您。”其实大家佩服的是我爸的真实。
爸跟妈好像从来没有浪漫过,因为我爸性格内向,比较喜欢安静的生活,总是陶醉在自己的琴棋书画中;而我妈,大胆,热辣,从头到脚找不到温柔俩字儿。我妈总是抱怨爸,从结婚到现在我爸都没给自己买过礼物,我爸从不说什么。一次因《茶馆》剧目去加拿大演出,我爸第一次给我妈买了礼物。我爸羞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你不是总说我没给你买过礼物吗?这次我给你买了。”当我爸把一件葱绿的旗袍展现在我妈面前时,我妈就像炸子儿一样爆开了:“啊!这就是你给我买的礼物呀,大老远跑到外国,买了一件中国的旗袍!而且你看看这颜色,如果不是想跳楼,能穿得这么扎眼吗?”我妈很生气,一点儿也不考虑我爸的感受。这是我爸第一次给我妈买礼物,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平日里全是我妈不讲理,我爸永远都让着我妈。有时我跟我妈戗戗几句,我爸也是说我:“别跟你妈较真儿,她小时候让你姥爷给惯的。”简单的一句话,我能感受到爸有多爱妈。我爸平日总是对我说:“你妈不容易,小时家境好,没吃过苦,可是长到十七八岁,你姥爷去世了,家境一下子垮了下来。你妈就靠演戏养活着老妈和四个弟弟。解放后参加了革命,你妈在剧院里一直要求进步,特别想入党,但是组织上从没考虑过。因为你妈的性格比较直爽,领导常常说是无组织无纪律,不分时间、地点、场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个脾气呀,吃了一辈子亏。”
我妈虽然小时候是被娇惯长大的,但是一点儿也不娇气。记得妈跟爸结婚后,养了一大家子人。我爸得了胃病,身体一直不好,家里的重担全是我妈一人挑着,从没叫过苦。爷爷夜间胃出血了,我妈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就往医院跑。我长大后听说婆媳关系不好处,都觉得新鲜,因为我从小看着我妈和奶奶就像是亲妈跟女儿一样。奶奶年老的时候行动不便,到了夏天就不爱吃东西,只想喝一口冰啤酒。每天吃饭时,我妈都会亲自把奶奶抱到饭桌前,倒上一杯带气的冰啤酒说:“妈!您喝吧,再吃点儿菜。”所以我爸说,这辈子娶了我妈一点儿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