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鲁迅先生最知中国人的文化精神,他曾感慨:“中国人的官瘾实在深。”这当然并不只表现在官宦世家和为官行列里的人,连山旮旯里的小小村民,都有这样的精神。我们那个村远在天边,离京城车马甚远,可照样有官瘾。别看我们村里的人都是祖辈戴草帽扛锄头,可照样有官瘾,这些没沾过官的边没沾过权力的人,怎么会有官瘾呢?我说个故事给您听。
我们那个村,名字叫山西头,村前有块村碑,村碑上记载:该村建村于元代。为什么说我们这个小村也有官瘾呢?原来我们这个村最先由徐姓建村,流浪到这个地方,在这里住下来,建立了这个村子。过去迷信,老百姓要想当官出人头地,没有关系,没有人提携,只有一个指望,那就是找一块好林地把祖宗葬了,如果祖宗葬在了“官地”,后辈就出官。姓徐的果然就找了一位风水先生,看好了一块林地,声称能出“一石二斗芝麻官”。一石约百斤,一斗约十斤,这可是个大数,姓徐的人激动得睡不着觉了,自然要报答这位风水先生。风水先生无依无靠,由徐氏给他养老送终。“一石二斗芝麻官”成了我们村的语录。这个村的外姓人,对徐姓五体投地的崇拜和期望,人人都知道这“一石二斗”的分量,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这样的成就,给风水先生十次、百次养老送终都值得!但遗憾的是,一辈又一辈,八百年没出过官。人民公社时代出过两位生产队长,人民公社解散,就再没出过官。
这就是我们那个小村的文化,我出生在这个小村,受到的惟一的文化熏陶就是这“一石二斗芝麻官”。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在城里见到了处长、科长、股长,忽然想起“一石二斗芝麻官”,发现那位风水先生胆子也太大了——敢如此虚报。芝麻官就是七品县长,一县只有一个位,一石二斗芝麻,你数数这会有多少县长?就是抓一把芝麻,一粒芝麻一个官,这官也多得数不过来。我所在的单位,副科级以上干部达72人,虽然官多,不过一捏芝麻提数。一石二斗芝麻官,简直过足官瘾,撒出去,恐怕遍地都是官,那么谁来做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