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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因】
执拗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听完乐欢的讲述,这个念头就一直停留在记者头脑中。其实,大多数人都很执拗,当对一个人、一件事形成某种既定印象后,就很难再改变。甚至有的时候,明知错了,也还是会被惯性推着一路向前。
向前,向前,再向前,千夫所指也不皱眉头;
向前,向前,再向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向前,向前,再向前,头破血流也不低头。
当执著于某种情绪时,人就变成了聋子、瞎子。别说自己是“难得糊涂”,那是一种境界,没几个人能达到。起码,乐欢还没达到,否则,她就不会来到“闻心公社”。更何况,“难得糊涂”的前提是,大事不糊涂。
乐欢和前夫经历了结婚、离婚、复婚、再离婚的过程,而这其中的每个环节,都没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她现在和一个被她的父亲称为“人渣”的男人在一起,可在乐欢眼里,这个男人却十全十美。
影视剧中总有很多被用滥了的桥段,比如选择性失忆。失忆是小概率事件,但在生活中,和失忆类似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比如说选择性失聪、失明。之所以说它们类似,是因为都能达到同一个目的——逃避。
乐欢不承认她的逃避,甚至用“断绝父女关系”的举动来表示她爱得决绝,用毫无底线的退让维护她心目中的理想生活,用充满童稚的想象来塑造一个完美男人。她走得极快,步幅又大,如果哪一天她真的退到了悬崖边,不知还能否刹得住?
记者的担忧换来了乐欢的一声长叹。她说:“你也这么说?”
她微微上翘的嘴角透露出了些许不屑,瞬间黯淡的目光表露了她的无奈。但是她马上说无所谓,因为她讲出自己的故事并不是要别人来评判是非,而是想等到孩子懂事时,拿给他看,告诉他说:“看,这就是你妈妈的爱情!”
内心独白
我相信他有苦衷
16岁那年,一个自称是我父亲的男人来到了我和妈妈的家。
不得不承认,即使在落魄时刻,与终年忧心忡忡、与厨房的油烟为伍的妈妈比起来,他也算得上是个挺拔、俊朗的男人。我向来喜欢他那种类型的男人,可是他的俊朗恰恰是他抛弃我和妈妈、跟一个有钱的女人私奔而去的资本!
十年,他又回来了!
妈妈的欣喜让我想到了一个字——贱。我斜眼看着那个男人,除了长着一张吃软饭的脸,他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妈妈留恋?妈妈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让我喊“爸爸”,她的热忱软化了我石头般坚硬的心。可是看到那个男人时,我头脑中闪现的却是小时候,经常和我吵架的华邦跟在我身后大喊:“她爸爸跟人跑了,她没爸!”
在妈妈的注视中,我走到那个男人面前,说:“呸!”
我家里的情况,只有华邦和赵直知道。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此时的华邦,自然不会做儿时那种幼稚的事情,而赵直也不用再为了我对华邦拳脚相向。他们两个总是跟屁虫似的黏着我,华邦总是走在我的左手边听我骂家里那个男人,赵直则跟在我俩身后,时而打个口哨,响亮而悠长。
因为那个男人的原因,我越来越不喜欢华邦了。他总劝我宽恕。他不厌其烦的唠叨远没有赵直和我一起破口大骂时来得痛快。我不愿意回家,但是如果我搬出去住,妈妈大概会每天到我的住所哭泣。为了妈妈,我忍受着那个男人。
但是我已经看不起他了。他拼命工作被我看做是在赎罪,他的沉默被我看做是没脸开口。甚至有一年我发烧,他焦急的目光,也被我看做是惺惺作态。
我没能像华邦和赵直那样考上大学,也不想出去工作,干脆就窝在家里,每天睡觉、吃零食、逛街。那个男人说我应该出去找份工作,我马上刺猬般竖起浑身的刺儿,甩下一句:“我妈都不管,要你管?”他就不再言语了。
其实我在等,等赵直毕业后娶我,那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远离这个家。可是等来的,却是赵直订婚的消息。
消息是华邦告诉我的。他说赵直没脸见我,所以让他转达。
清冷的月光照在我俩身上,我忽然扑向华邦,使劲捶打着他的胸口。华邦试图让我安静下来,我伏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赵直说过会娶我的,高中毕业时他就说过。
我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但是华邦忍着,一声都没吭。
我终于泄了劲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华邦不声不响地在我身后站了好久,忽然俯下身,把手搭在我的肩头,说:“乐欢,我还在。我会一直在。”
泪眼蒙眬中,我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坚定。可是看着他,我心里想的却是赵直。我居然问他:“赵直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不是?”
看着华邦缓缓地点头,我忽然间释然了。赵直一定有苦衷,否则,他不会抛弃我;而华邦,一定也是他送来陪我的。
华邦的肩头已有了血迹。我轻轻抚摸他的伤口处,然后,亲了他。
他热烈地回应着我,然后我觉得,我们可以结婚了。
那个男人说,如果我还是无法忘掉赵直的话,最好不要跟华邦结婚。他说华邦其实是个小心眼的男人,而且他深知我和赵直的过去,他日后对我的任何不满,都可能归咎于赵直。
我根本就懒得理他。
我本来拒绝由那个男人把我交给华邦,但是受不了妈妈泪眼婆娑地一再请求,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牵着我,走在铺着红地毯的路上。我第一次牵他的手,却意外地喜欢上了那手的温暖。可是我不说。我就是不说。当他把我的手交给华邦时,我的心中,竟无缘无故地涌起一阵酸楚。
他对华邦说:“乐欢有点任性,你让着她点。”
结婚那天,华邦改口叫他爸爸,我,也借机改了口。
婚后的生活果然如爸爸所料。我和华邦有了争执,华邦就会问我是不是还没有忘记赵直。事实上,我真的没有一天忘记过。我总拿华邦和赵直相比,然后就会有诸多的不满。结婚后的第二年,一次吵架后,华邦气冲冲地说,赵直当年根本就没有任何苦衷。
“他只是要和一个能带他出国的女人结婚。你懂吗?他为了出国,不要你了!”那是华邦第一次那么大声地对我说话。
我不允许他那么糟践我的赵直,所以,我提出了离婚。
爸爸又不同意。他说华邦虽然小气,却是个周到的男人,一旦离婚,我很难再适应别人。
我凭什么听他的?
和华邦离婚后我相过几次亲,可那些男人连华邦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我说我想复婚,爸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复婚后的华邦会更加敏感,而且会少了包容。我从来都认为像爸爸那样的人是不懂感情的,所以,他的话对我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那阵子,我感觉爸爸就像个巫师,他所说的事在我身上全部应验了。复婚后我和华邦吵架的频率更高,他依旧对我嘘寒问暖,饮食起居都照料得极好,只是,赵直已经成了驻扎在他心里的魔鬼。
赵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找到我,说当初出国是为了日后能给我更好的生活,还说他让华邦传递给我的口信是让我等他回来,他还说可以为了我离婚。
我回去找华邦对质,华邦冷笑着说:“如果他当初让我转达的是这些话,他就会自己跟你说!”
华邦的话合情合理,但我,还是相信赵直。
我对赵直没有免疫力,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我都相信。
我又一次要离婚。爸爸这次说什么都不同意,他说赵直当初抛弃我,现在又过河拆桥抛弃他老婆,这样的男人怎么靠得住?为此,他还找过赵直。赵直为了帮我出气,动手打了他。从此,爸爸就叫他“人渣”。
爸爸说,一个跟长辈动手的男人是不会疼老婆的,但我却怪他不该去找赵直。气头上,我说:“别以为我叫你声爸爸你就可以管我!”看着他受伤的表情,我有些心软,但还是死撑着,说:“这事儿我决定了。”
爸爸说如果我离婚,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抛下一句“不稀罕”,然后偷偷哭了一夜。
我离婚了,还为赵直生下了孩子。如今孩子三岁了,赵直还没有离。
我知道,他在等待时机。
【后 话】
如今乐欢带着孩子,在赵直买的房子里生活。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孩子,然后梳洗打扮好,等着赵直。而赵直,有时候一周才能来一次。
乐欢的父亲时常来看乐欢,但从不上楼。他总对乐欢说赵直不会为了她而离婚,甚至拿着偷拍的赵直和妻子甜蜜地牵手逛街的照片给乐欢看。可乐欢还是坚持相信自己对赵直的判断。
她说她会一直等下去,不吵闹也不放弃。因为赵直喜欢那样的她。
专家解读
梦要靠自己打破
【本期专家】吕金龙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高级心理教练,催眠师,时间线治疗师,爸妈在线心理咨询中心天津分公司督委。擅长婚姻情感和亲子关系等方面的咨询。
读完整个故事,看到乐欢的所作所为,我想起了心理学上的“光环效应”。在乐欢的心里,她认为赵直好,于是就在自己心里设想了一个完美的赵直,进而忽略一切事实。正是这种“光环效应”,把一切的美好都寄托在其中,期望并相信会得到实现,这样乐欢就可以等下去,也可以使乐欢给自己一个理由来逃避现实。此时,一切的痛苦也不再是苦,因为自己生活在一个想象的世界中。
如果再仔细地探讨我们会发现,乐欢似乎在重复她妈妈的旧有模式,而她自己却不觉知。这种行为是乐欢对自己的家庭不接受造成的结果。当一个人越是拒绝的时候,就越容易在潜意识中不经意地效仿。乐欢如果真的想面对或者改善现状的时候,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学会接受自己的家庭以及自己的过去。
在我做过的案例中就有这样一个个案,来访者是一位30岁的白领女性,她只要一不高兴就会习惯性地喊叫,她自己也很痛苦,但就是怎么也改不掉。经过了解之后我知道了,她非常讨厌自己的妈妈大喊大叫,她认为女性应该温文尔雅,不应该这样,所以她很讨厌自己的妈妈。然而,正是因为这种拒绝,才让她有了这样的行为。当她在咨询中做到了从心里接受自己的妈妈时,她的状态很快就有了好转。
另外,乐欢作为孩子,要懂得尊重父母的建议,认真地倾听,然后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再决定是否要采纳。而乐欢对于父母的建议却是一味拒绝。要知道,父母的建议也许是错的,但是他们给出建议的时候,一定是真心而且毫无保留的。
也是由于乐欢的任性,让她自己看不到真实的情况,而是随意乱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与其说她这是执拗,不如说这是对外在世界的拒绝。这种拒绝其实是一种内在的恐惧——面对事实的恐惧和面对选择的恐惧。于是她内在的潜意识就会选择封闭和拒绝,执拗只是外在表现。
至于乐欢所做的一切,对她来讲都是“对的”。她的亲人能给她的只有陪伴,帮不了她的忙。因为只有她自己真的想面对的时候,才有可能改变。现在乐欢还是生活在自己的梦里,虽然是梦,但还是美好的。打破美梦回到现实固然好,但对她来讲也是残忍的。在这里我们只能祝福她,祝福她早日拥有让自己幸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