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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场白·无声】
很多伤害,都是以爱你为借口开始的。
骗子行骗的时候也是会告诉你,我这是在为你着想、为你好……他们首先要获取的就是猎物的信任,这是第一招,于是我们才会上当嘛。所以但凡那些言语不中听的、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也许反倒让人踏实。
其实我们最该提防的,是那些言语相当中听、说话相当得体的身边人。
有人就是晴雨表,稍微给点颜色就能看出情绪;有人则是海底针,无论你揉了多少颜色在里面,依然一片无知的蔚蓝呈现给你。这时候,你可猜出在那片无知蔚蓝的水下,有没有隐匿着别的什么念头或者物种?
受访者:阿珍,外地人,19岁那年就来到天津做工,随后就认识了老徐。老徐比阿珍大十一岁的样子,结婚的时候,阿珍刚足法定婚龄。很多人羡慕老徐娶到一个年轻老婆,老徐也向众人夸下海口,娶得起老婆就养得起。从那开始,阿珍就再也不用出去打工了。开始时两个人的日子还好,可到了后来,尤其儿子出生以后,家里的状况就不那么好了,老徐自己不出去挣钱,也不许阿珍出去挣钱,就为了面子上的好看……
正在录音:
他总说他能养我和儿子,可是我们家,真的经历过那种全家只有二十块钱的日子,那种日子真是过得人惊心动魄。老徐没有正式工作,帮人家联系一笔活儿给点提成也都有限。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省着过,有钱时花天酒地,出门打车,没有钱了,就缩起脖子在家忍着——
阿珍的口述:
我能怎么办呢?老徐身上有致命的地方,一个是好吃懒做,一个是爱面子。就这两样,真是把我害惨了,也把他自己害惨了。他是那种从年轻时就认定自己会挣着大钱的人,除了大钱别的钱根本不值得赚,宁愿守株待兔几年吃老本儿就为了等一个能赚着大钱的活儿,这就是他。按说他也不年轻了,不该再做这么虚妄的梦对吧?老徐再过年就四十一了,可不是年轻人的岁数了,但有些事,我觉得他还不如我成熟呢。我嫁给他怎么说也快十年了。我们的孩子都九岁了,已经上小学三年级。有时候,我觉得孩子说出来的话都比老徐要成熟。
有一次我们一起带孩子出去玩,结果突然就下雨了,想回家就只能打车。我摸摸口袋,才知道当时出来急身上没带钱,于是就问老徐,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没带啊?你没带我也没带。这个人就这么可恨。当时那段路上并没有公交车,很多人都在找地方避雨,我那个绝望啊,我们两个挨浇也就算了,可孩子还跟着我们呢。正绝望呢,孩子说话了,他说妈妈,你打车吧,没问题,我身上带着钱了。一个九岁的孩子,居然比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还要懂得居安思危。你说让我怎么靠得上老徐?那天在出租车上,老徐这个没心没肺的,居然还睡着了。他就是这样,对生活缺乏安排,行动力永远为零,但夸出的海口永远比天大,想想当初我刚见他的时候,就是被他外表上的那种自信满满给骗住了。现在我最大的希望是儿子不要受他遗传,不要像他爸爸那样懒惰、滥赌、好面子。
如今再回想起当年,还是年轻啊,当初也许真不该嫁给老徐,阿莱我是后悔了,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就是老徐问我都不会说。但我真的后悔了,一个女人最想嫁的,其实不是那种很有钱的男人,很有钱的男人也会很吝啬,有一个和我一起出来的同乡小姐妹,嫁的倒是一个有钱人,开车行的,但是又怎样呢?连每天几毛钱的菜钱都会和她计较争吵。所以,那也不是我想嫁的,我想要的,是那种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就像我爸爸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平时我爸爸虽然很少在家,但每年在外面接工程,到了年节一定会给家里寄钱来。我爸还是个大孝子,在村子里都很出名的。因为有我爸爸在,所以我对于未来老公的样子也就有了个大概的描绘,这可能也是我当初可以接受老徐的原因,他年纪比我大,却让我看到了一种接近于父亲和兄长的爱护和照顾。
刚和老徐认识的时候,我在一家小饭店工作。老徐和我们老板是好朋友,他那时候跟朋友一起做通讯器材生意,确实是挣了一点钱。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就是老徐那时候挣出来的。
每次出入我们饭店的时候,老徐都是西装革履,手里拿着手机,手腕上还戴着大金链子,香烟除了进口的之外国产的根本不抽。我们那里的小姑娘都说这男人有钱,可是我看中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老徐样子蛮精神的,他当时也不过就三十岁,头发总是油光光的,面容很善,不笑不说话,一团和气的,和我印象里的说话粗粗拉拉的北方男人大相径庭。
那段日子,老徐对我也是多有照顾。大家都看出来老徐喜欢我,他和老板说,这个妹子谁娶到谁有福。老板后来把这话也转给我了。老徐没有老婆。这消息着实让我欢喜过一阵。老徐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既然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也就把一颗心全都交了出去。
我们从认识到结婚,连八个月都不到,老徐牵着我的手入洞房的时候,我刚满二十岁。那会儿人家都很看好我和老徐,娶一个吃苦耐劳的南方女子,其实也是老徐的福气。不出一年,我又给老徐生了个宝贝儿子。直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日子都是很好的,我也不用出去上班,当然老徐也不让。他认为男人天经地义要养活女人的,但前提是,女人必须得吃得了苦、受得起罪。我答应说没问题,我哪知道这受得起罪就是指坐吃山空啊。
我们南方女子,你知道,都是很吃苦耐劳的,平时闲不住。而且在我们那边,很多男人也是不养家的,一早起就去茶馆搓麻将,就连地里的活儿基本也是由我们女人来干,但男人们不会阻拦女人挣钱,他们会觉得女人挣钱的话男人就省得赚了,所以倒也相安无事。可是老徐不这么想,由于我从前就在他朋友手下打工,所以老徐发誓绝不让我再出去打什么零工。整工也不行。他总说他能养我和儿子,可是我们家,真的经历过那种全家数数只有二十多块钱的日子,像那种日子真是过得人惊心动魄。
老徐没有正式工作,帮人家联系一笔活儿给点提成也都有限。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省着过,有钱时花天酒地,出门打车,没有钱了,就缩起脖子在家忍着。孩子的学费,也都是老徐的哥哥姐姐给我们凑出来的。每次他的哥哥姐姐一边数落他一边把钱递到我们手里,我就会有一种根本抬不起头的感觉。
阿莱我有手有脚,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听人数落靠人接济呢?后来,我就瞒着老徐又回了从前的饭店,干了三个月,这件事被老徐知道了,回到家之后,老徐居然扬起手打了我,脸都气歪了,嘴唇气得直哆嗦,当时我真是又想哭又想笑的感觉,一个人居然爱面子爱到这种地步。你知道吗?我们住的那个小区还不错,但老徐从来不请人来家里,因为我们家里的状况和十年以前基本没什么变化,沙发破得连海绵都露出来了。冬天我们从来都不用暖气,为什么?因为交不起暖气费,所以报停了。好在孩子学校里是要求穿校服的,所以里面的衣服破点也没人知道。唯一欣慰的就是孩子很争气,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这是我跟你说,我觉得就连这都是我的无奈,孩子为什么学习好?因为我家里连有线电视都没有,老徐的话,没那个闲钱安。所以孩子除了课本之外,回到家再无别的可看。像这样的日子,我真过够了。多少次我跟老徐说,你出去应聘个保安,我呢?随便到哪儿都能找个保洁的工作。每次说到这儿,老徐立马就把眼珠子瞪起来了,然后就问我,难道我让你睡马路了?让你要饭了?可是这跟要饭和睡马路有区别吗?照这样下去,只恐怕那一天也不远了。
【阿莱手记·怪癖】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一些极为古怪的念头和想法。
还记得好多年前,那时候大家还热衷于写博客而不是“织围脖儿”,博客圈里盛行一个游戏,就是用“击鼓传花”的方式来“自曝怪癖”,每个被点名的博友都必须在博客里写出至少五样自己的怪癖出来,之后再随机点出另外五个自曝怪癖的博友名字,依此类推。
当时这游戏可算是玩得天翻地覆,很多看上去正常无比的社会主流、人前贤达,原来私下里都有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奇特生活方式。
这不仅让人们在游戏之外,找到了一种奇特而意外的共鸣:原来真的是“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谁真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就是有,其份额也极少。大太阳底下,大部分还都是如你我一样的普通人。能拿出来给别人看的,往往都是假象,真相只隐藏在心里,或者家里。
在家人面前的我们,确是会比职场上的我们多一点真实。但只要有一个外人在,一双眼睛在,我们都会习惯性地去遮掩并表演,除非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自我独处,除非这个时候,我们才能彻底放松并打开自己,只有那个时候,这真实才最为贴切。一些属于潜意识的部分,也开始有所闪现。
我一直认定万物皆有源。在简单的行为背后一定会有虬髯一般的树根在泥土里,在庞大如冠的枝丫下面也一定会有纤细如发的蛛丝马迹在贴地爬行……于是,每个人的行为都成了一种泄密,当然最高明的说谎者是用泄密来完成说谎。
说到底,这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故事,在这个“面子比天大”的时代,我认为没有什么问题是独属于个人的,个人的喜怒哀乐不过是我们所有人都在浮躁着的集中体现,只为现在已不是一棵小草青黄不接的问题,而是整个青草坪都变成黄草坡了。只有放慢追逐的脚步,才是唯一不累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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