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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还很年轻,就被丈夫抛弃了。她还维持着元配夫人的身份,但是弃妇了。有一个下午,她一个人正要把两个手指插进电插口,忽然听到隔壁房间儿子一声哭,她又放下了手。
她寂寥地过了一生,与丈夫共度的那几年是她永远的话题,后来又说给孙儿们听,是“祖母的故事”。但祖母,哪里有什么故事?不过是一天一天、水滴般灰色的日子。
到底她的苦没白受,我们知道了她,她的温柔敦厚,她的忍辱负重。因为她的儿子是作家舒芜,一篇《平凡女性的尊严》是她永远的墓志铭。
二
她是一个不存在的女子,叫什么都无所谓,姑且叫她金鲤鱼吧。金鲤鱼给许家生了儿子,满门皆喜,她再母凭子贵,也不过是丫头收房的姨太太。多少年来,她梦想着,能在儿子的婚礼上,穿一条绣满梅花的大红西洋缎的百裥裙。姨太太,也配穿元配的大红?太太只轻飘飘一句:“民国了,改穿旗袍吧。”就碎了她的梦。
她死了,身为妾室,棺材只能从旁门出去。她的儿子,不顾一切扑向棺椁:“我可以走大门,那么就让我妈连着我走一回大门吧!就这么一回!”
三
女性不是永远的受害者,那是就个体而言。只要社会还是男权社会,就妻子有妻子的苦,小三有小三的绝望,总有抹不去、遮不住的心伤。
薄命未必是红颜,生命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布朗运动,嫁人比在中国牛市炒股还需要天分加运气。
幸好女性还有更大一笔投资:生育。他幼时,她是他的保护神;而当她老、弱,被困于女性共通的难处,是他挺身而出,他是她血中之血、肉中之肉、骨中之骨。中国的女权,一向要靠母权来实现。
舒芜回忆母亲说:“母亲教我尊重女性,不是言教是身教。她是不幸的女性,平凡的女性,可是女性的尊严在她身上闪闪发光。我是她惟一的儿子,完全在她的这道光的照耀煦育下成长,不可能不尊重女性。”舒妈妈地下有知,也会说:我这五十多年的寡没白守。
若不能嫁一个好男人,便培养一个好男好女吧。遇人不淑,可以把责任推给万恶的旧社会,而育人不淑,则必须自己承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