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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躲避战乱,盛洪来一家暂居上海,没想到却收到管家的急报……
那么,堂堂天子门户天津卫又何时何地冒出个“都统衙门”来呢?提起这话,真让人既辛酸悲哀又实感滑稽可笑,洋人不但打上门来,还要“帮着统治管理”被他们占领的土地和那里的黎民百姓。
天津陷落时,联军所至四境骚然,驻津清军与地方府道县署官员死散殆尽。反过来,洋人也被砍了那么多的头,被烧了那么多的洋楼,仇尚未报气尚未消,几万洋兵在没人护着的天津城里发着狠地烧杀抢掠了七天七夜。
七日后,联军统帅们还要染指中国事务,对满目狼藉已处于全面瘫痪的天津城实行分区占领。八国于7月30日在原直隶总督衙门内成立了临时军政府,并取了个具有浓郁中国特色的汉名:“暂行管理津郡城厢内外地方事务都统衙门”,简称天津都统衙门。虽说名字挺中国,里边的官员却一水儿都是外国人。被任命的三位都统分别是俄国的沃克上校、英国的鲍尔上校和日本的青木大佐,下设八个执行机构和从各国抽调的九百名军兵组成的“直属巡捕队”,掌控着天津及临县的行政、司法、治安、税收、市容、公共工程等等所有职能。
这个督统衙门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按老百姓话讲:土地爷、灶王爷管不着的事,都统衙门都能管。于是一旦大街上再遇到爱多管闲事见面好打镲的天津人,人们往往这么形容他:“您了兴许是都统衙门的——管得宽。”既然无所不管,都统衙门对长芦盐课的收缴又岂能放过?谁不明白这是天津卫最香最肥的一块红烧肉。
各国吵吵了两个月,胃口越调越大,最终就决定向长芦盐商一次性收取五倍的盐课,之后八国再协商分配。
列强们光想着自己能多得利益,哪管纳税者能否承受。本来战乱中津门盐商大多惨遭重创,现在又要面对如此的横征暴敛,真叫雪上加霜,所以,消息一出立马就都炸了庙。除个别胆小的悄悄逃出外,大多数盐商都准备组织起来联合抗税。
张罗代管着盛洪来在津的生意,要不要参与抗税,他不敢自作主张,便给上海发了电报。而盛洪来收到电报的当天,感到事情紧急,也速向六叔盛宣怀辞行。
从紫竹林码头一下船,战乱给天津造成的重创便揪痛了盛洪来等人的心。前来接站的张罗消瘦了不少,坐上四轮马车,张罗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盛洪来却着急地向他问起盐课的事。
“到现在也没人交。听说都统衙门的人都快疯了,这两天就要找纲总谭启。哎,这老谭家也真倒了血霉,当初闹义和团时他家屁事没有,也就没急着向乡下挪财产。这回可惨喽,城里城外所有的买卖铺户让联军一锅端,四五处大宅院也都给烧了,全家只好挤在西门外那小四合院内。”
潘玉芸迫不及待地截语问:“我父母怎么样了?”
张罗满脸无奈地道:“说句话您别难受,整个北门外都变成了开洼野地,您娘家的房子早就没了。那二老回到老城里,就在针鼻胡同租了那座小院暂时住下。”
“不回家了,先去北门外。”盛洪来命道。
“不行啊。”张罗拦道,“现在那不大太平,咱车上这大包小包的太悬了。”
“兵荒马乱之时还应注意安全。”保镖宗飞也如是劝说着。
盛洪来只好与大家先回伯斯道的别墅,安放好行李后,这才驱车赶奔北门外。
出了租界,大家不时向车窗外巴望,却一直没见天津老城的影子。张罗忙道:“别费劲儿了,市区大部分都被洋人毁了。四面城墙连同炮台让洋兵炸的炸扒的扒,天津卫三宝之一的‘炮台’没了,鼓楼倒是还站着,可楼上那口黑铁大钟生叫洋兵抢上兵舰拉跑了。”
说话间,“北门外”到了。四人下了马车,眼前的惨景更让人惊愕,往日层叠的华宅、宽阔的街道、林立的店铺都已荡然无存,原先这里那些穿绸裹缎的富商,提笼架鸟的狗少,高声叫卖的小贩,花枝招展的妓女,甚至衣衫褴褛的乞丐全都不见了,惟见一些光着屁股的穷孩子在大片废墟上奔跑打闹,偶有一两个拉着板车的人在坍塌的砖瓦间扒来扒去。
大家还想尽力寻些旧时北门外的痕迹,但全是徒劳。从估衣街到侯家后再到针市街、锅店街,无数的商铺、饭庄、茶楼、戏园、妓院等等,所有那些载着岁月和回忆的建筑尽数消失,化作一片焦土,只有矗立在残阳里的断壁残垣,像一片无言的碑林,默默祭奠着这个曾在天津卫繁华一时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