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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由盛洪来发起的一场抵制洋货的运动,声势浩大,转眼已成燎原之势。
尽管抵洋运动已风起云涌,但津城内仍有部分商家,或害怕折本,或惟利是图,仍在出售洋货。也有一些市民以为这场风潮与己无关,照旧购买洋货。对此,盛洪来觉得人各有志无需强求,且从其本心讲,也不愿出现任何过激行为,于是与商务联盟首脑商议决定,对此类商家予以孤立和道义上的谴责,至于市民则仅进行舆论上的规劝。这些人见商务联盟并没拿出惩罚措施,便依然故我。促使个别已参加抵制行动、但洋货存底太多的商家出现了动摇,又悄悄卖起了洋货。大家得到消息后,不免心生忧虑。但没过多久,这一情形就发生了彻底改观。
不知从哪天开始,卖洋货的各家商店,早上一开门,门外就堆满了各种垃圾,有时门板和窗户上还糊满了大粪。商店老板不是车胎老放炮,就是洗完澡后没了衣裳,各家院子里今儿被害丢进一只血兹呼啦的死狗,明儿被丢进几条腥气哄哄的臭鱼,反正闹得家人时时心惊肉跳。那些前去买洋货的市民同样没得好,买几尺洋布吧,半路就会被素不相识的大汉突然夺过丢在地上,用沾满烂泥的鞋连踩三脚;买个洋座钟吧,就得遇上两个打架的给撞翻在地,球似的,直到被那踢散为止……
一来二去,那些人也都明白了,一买洋货就遭人算计,那些人个个都是蛮不讲理的混儿痞子,谁又惹得起?千万别花钱找病受,不买就是了。
货物没了销路,日子还过得不安生,那些因贪图小利而倒大霉的店主们直气得骂大街,继而无奈地暗道:往后就是被勒死也不卖奶奶个洋货了。
不用多问,盛洪来也能猜出这些只有混混儿才惯用的手段,定是常敢子指使手下干的。他忙将二哥请到家中,先谢过他的好意,接着便劝他赶紧收手,别胡来:“您见好就收吧。这样,我出钱,给每位帮忙的兄弟买包茶叶喝。”
也是歪打正着,经过常敢子他们这番“胡来”,天津人还真没怎么再买卖洋货的,而租界内的洋商也不敢出来搞交易了。此外,因各大华商不再进口洋货并取消出口订单,原本异常繁忙的天津港几成一座死港。
面对这场骤然掀起的贸易风潮,没有什么防范的洋人有些发傻,他们一时弄不明白:天津的商人和百姓到底想要干什么?
卡内基公司商务代理高登在网球俱乐部里遇见了潘玉芸,便急急火火地问: “潘,简直不能理解,怎么一下就变成这个样子?那我们之间的生意呢?”
潘玉芸明白他说的“生意”是什么,因洪来为修周口店煤矿铁路,有意向他购买铁轨,于是她面带遗憾地摇摇头:“看来,也只好暂时作罢了。”
高登恼道:“你们这是不守信任!”
潘玉芸平静地道:“我们只是口头协议,并没有书面合同,不能算违规。没办法。我丈夫是这次抵制行动的发起人,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吧?”
高登叫道:“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潘玉芸喝了口山海关汽水,而后不慌不忙地道:“我们觉着不公平。我去过不少欧美国家,从没见过如此不公平的贸易竞争,也没见过如此众多的洋商利用不合理的税制和非法手段,在我们的国家里大肆倾销商品,逼得商人们走投无路,出现这种情形只是早晚的事。”
“但不是所有洋商都这样。”高登抢白道,“包括我们在内,很多公司都在规规矩矩地做生意。您刚喝的汽水就是中英合资的产品,你我在津塘铁路上的合作也很愉快。我们这些无辜者为什么要受到牵连?”
潘玉芸叹了口气,改用英语道:“高登先生,一个得了阑尾炎的病人需要开刀,但在切除阑尾的同时,总不免要流点儿血。那些血就是很无辜的,可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动手术了吧?不健康的身体迟早要做手术,而身体一旦康复,就能造出更多的血液。所以我期待不久的将来,咱们能再次合作。”
高登顿了顿,苦笑道:“尽管我还是不大乐意,但应该对您们的行为表示尊重。请相信不是所有洋人都想伤害您们。”
“谢谢!希望您能替我们向其他洋商做做解释。”
潘玉芸一脸欣悦地回到家中,将网球俱乐部里的事说给丈夫听。盛洪来道:“看来这次抵制洋货,把不少人都给搞糊涂了。刚才张敬臣也来了。”“袁制台派他来的吧,那袁制台对这事是什么态度?”“表面上坚决反对,内地里全力支持。”夫妻俩会心地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