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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原来是个女的
收工时暮野四合,留学生在田边集合却少了童山花。贝瑛急得用她那尖锐的嗓子喊起来,我走回田间,看到个黑黑的身影唤一声,对方应和,知道是童山花,告诉她集合了。她在收拾地上的工具,说这样散乱地把工具丢在地里,对庄员影响不好。我低头看看,真有些铁镐、布袋之类的东西被同学丢在地上。我赞赏地看看童山花,急忙同她一起收拾。贝瑛又在外边呼叫,我抱起工具向田边走,童山花说我抱的太重要分担一部分,两人一扯,一把镐柄勾住我的衬衫,“哧”的一声把袖子拉出一道口子来。童山花急忙拉起我的手臂伏下脸看看,连说几声对不起。走到田边,贝瑛嚷道:“你们两个在田里干什么,磨磨蹭蹭的,谈恋爱呀!”大家笑了,童山花不看贝瑛,不客气地指指我刚放下的一堆工具说:“看看你们做的工作吧!”大家哑了,我一下看到了童山花内在的威严。
回宿舍不久贝瑛敲门进来,说是来拿我的衬衫,我问为什么,她说要帮我补,我说为什么要帮我补,她说关心我呗。我同她开玩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她假装恼了,扭过头去。
第二天晚上贝瑛把补好洗净熨平的衬衫往我床上一放扭头就走,我正感奇怪,她在门口回过头来说了句:“这是山公主童山花的功劳。”这句话更让我摸不着头脑。见到童山花我说声谢谢,她说谢个啥,这是应该的,一派公事公办的神气。我问她怎么又叫山公主呢,她要我别听贝瑛瞎咧咧。
可能由于是组织委员的缘故,童山花对我这个刚来的同学很关心,常找我谈话。她知道我小时候生活在马来亚,有天傍晚我们坐在山顶看日落,她忽然用手一指问:“马来亚是在那个方向吧?”“大概就是那个方向。”
“看你填的简历表,你的家庭是华侨资本家?”她那双凤眼慢慢张开着,柔情像早晨的阳光,丝丝缠绕。“唉,家庭成分不好。”我苦笑着。“成分不决定一切,”她声音低低地,“再说,工商业者是团结对象,更何况是华侨,党对华侨有政策,这你不会不知道。”我感激地点点头。“你们家很有钱吧?”她用半开玩笑的声调问。“当然还有些财产,但比过去,已经是破落的了。”
同学中有人开我和她的玩笑,我有些惶惑,她态度如常,依然故我。后来大使馆找童山花谈过一次话,贝瑛在与别人闲谈中透露出那次谈话是关于童山花的“个人问题”。所谓“个人问题”就是有关爱情婚姻的事,我没有把这次谈话与我拉在一起,因为我认为我根本不是她属于的那个阶层。开学了,生活上我与童山花和贝瑛也就接触少了。
暑假快结束了,入秋了,同学们陆续回到学校。秋天真是莫斯科的好季节,9月的拂荡着薄雾的早晨是莫斯科最美的早晨。我遵照医生的嘱咐,每天早晨6点钟起来晨练,绕着主楼前面的喷泉池慢跑,从曙色初露一直跑到霞光渐渐从地平线升起,往往成为第一个在这里迎接朝霞的人。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在未散的晨雾里,传出一种声响,一种风在晨光的琴弦上拉出的颤音。“嚓,嚓,嚓”,“嚓,嚓,嚓”,又像脚步碰在雾气上的回声。我停一下,声音也停一下,但有时这回声却乱了节拍。“嚓,嚓,嚓”,时轻时重,时远时近,我心里有几分明白,有个人正跟在我的后面。是谁呢?我不回头,后面的人也不出声,两个人就这样跑着,跑到最后却又不知不觉地剩下我一个人了。有天早上,跑着跑着那人竟紧追到我的背后,似乎在催促我。我暗笑,决心看看追在后面的人是怎样的运动健将,故意跑得更慢些,当感到那人的鞋子几乎踢到我的脚后跟时,猛然转过身去,那人收不住脚步,“啊”的一声与我撞个满怀。我不禁也“啊”一声,透过被雾气濡湿的眼镜,模糊看到胸前的一头黑发,惊呆了——原来是个女的!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跑圈子?”我定定神比划着说。“谁跟着你跑圈子了,”她学着我的手势,语气分明有调侃的意味,“既然是个圆圈,我说你跟着我跑不行吗?”
“哼,小女芽(娃)嘴厉害。”“谁是小女芽?我看你才是个小娃子咧。”她斜我一眼,问:“哪里人?”“圆(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