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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
-寇研
田螺姑娘的故事家喻户晓:一个上进的青年农民拣了只超大田螺,欢喜得很,拿回家精心养在水缸。田螺姑娘每天趁青年外出干活,从缸里爬出来,又是洗又是抹又是煮,百分百的贤妻模样,收拾停当,再钻进缸里,做好事不留名。
类似的“田螺姑娘”的,传统文化中有很多,如七仙女、织女、白素贞等。这些女人或神或妖,甚至还有特异功能,天上人间、黑白两道统统吃得开,用现下流行的词“白富美”来形容,都有点屈才了。但,明明是个女强人,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像白素贞,都有本事杀到地狱,从阎王手里把许仙给抢回来,但在家里,照例要装成处处崇拜丈夫的小女人。许仙使出浑身解数也搬不动一袋面粉,白素贞只需要轻轻一拎就提起来,但她仍需通过自贬来安慰丈夫受伤的自尊。
这或许是传统文化对所谓中国式极品女人的理想塑造,也即胡兰成赞赏的“清好”女人。这类女人大包大揽,尽管为人妻,但总体来说,母性多过“女性”。她们给人的感觉是神圣的,却也是无性的,因为神圣而端庄,端庄到凛然不可侵犯,甚至稍想一下她们宽衣解带的情景,都会觉得是亵渎。想一想历史对孝庄皇后、长孙皇后等名女人的定位就知道,她们在世人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严厉而睿智的祖母,没什么女人味。
有女人味的女人一般都是坏女人,也就是“淫妇”。这个队伍的代表人物是潘金莲、阎婆惜。《西游记》里的女妖都是光明正大的淫妇。比如西梁国毒敌山琵琶洞的蝎子精。蝎子精喜欢唐僧,想和他上床。直接抢进洞里,直截了当不掺半点水分的色诱,她对女仆说,“将卧房收拾齐整,掌烛焚香,请唐御弟来,我与他交欢。”说“我与他交欢”就像说“我与他下棋”与一样稀松平常,没有情呀爱呀恩呀这些华美、昂贵的包装。唐僧和蝎子精一块待的那个晚上特别不容易,“一个似软玉温香,一个如死灰槁木。那一个展鸳衾,淫兴浓浓;这一个束褊衫,丹心耿耿”。毫无疑问,蝎子精处强势地位,唐僧为守住自己,几近崩溃。
但这些淫妇,用易中天的话说,倒真正具有女性气质,在男人面前“像个实实在在的女人”,百分百拥有张爱玲所说的“地母的根芽”,事实上,她们也最接近希腊神话中那些情欲旺盛、整天为男神争风吃醋打打杀杀的女神们,譬如维纳斯、雅典娜。试将女怪、唐僧的对峙,与莎士比亚长诗《维纳斯和阿都尼》中30岁的维纳斯对16岁少年阿都尼的勾引比较,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脸又红,心又热,似一团炭火,熊熊融融/他脸也红,心却冷,只羞似霞烘,严如霜凝”。不同的是,唐僧立场坚定,最终去了西天,而阿都尼,在维纳斯手把手的引导下,去的是巫山。
寇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