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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静
深夜上网,又见一前辈大家仙逝。六月初是“小兄”周汝昌,时隔不到百天,“裳弟”黄裳也黄泉赴约。凄然复凄然,刚放下手中的《周汝昌传》,又捧起黄裳的《旧戏新谈》。
前几年,写戏曲随笔,戏里戏外,生旦净末丑,男女坤伶,上了瘾,业余时间,一连几十篇,见诸报端。突然,有一天,弃笔停写。有朋友细问其中缘故。答曰,因为读黄裳,一本《旧戏新谈》让我“戏”笔无腔,亦无韵,此类文章,本人汗颜,备感江郎才尽。
午夜独醒,再次捧读《旧戏新谈》,一本新版老书,戏外谈戏,说戏、侃人、谈史、论今,让我欲睡不能。
黄裳的这本新版老书,其实是他在1946-1947年间在上海《文汇报》副刊《浮世绘》上发表的专栏文章,当初署名“旧史”。文章不但说戏,也说历史与时局。
最早的《旧戏新谈》版本书是在民国37年开明书店出版的。我手中的这本是后来北京出版社把原来的《旧戏新谈》删节版作为“大家小书”重新出版,并加以修订。说是旧戏,读起来绝对是新谈。
只在幼年、童年,乡下戏台底下,懵懂听戏。年岁渐大,歌舞繁华,戏曲已近边缘,西皮二黄,更是名角罕见。对前辈黄裳能亲眼目睹梅兰芳、程砚秋、杨小楼等京剧名角演出,即便心生牢骚批评,那也是他此生有幸,叫我等戏痴怎不心生羡慕。
读黄裳旧戏文字,情趣更在戏外,比如书中以戏论史,以史论今部分,实在独到老辣。从“水浒”戏文谈女人,从“新安天会”论及洪宪记事,从“西施”论范蠡与西施的最终归宿,我最喜欢戏评胡适那段,读来忍俊不禁:“胡适博士战前著过一篇自传性的文章‘逼上梁山’,自夸其改革国语等等业绩。最近又作《过河小卒》之诗,隐隐之中也窝有被‘逼’意。然而我看这与林教头的处境倒是大大的两样的,一个是真的被逼,一个则是荡妇失节前的呻吟也。”
再次读《叫好》,还是羡慕前辈能看见活的杨小楼,京剧顶级大武生,文中提到自己为看杨小楼的亮相,居然激怒了一看戏的白胡子老先生,后果很严重,原因就是他挡了人家的视线,老人家失去了一次看杨小楼“碰头彩”的好机会。
看来,当年三十几岁的黄裳也是个看客。而这个看客,笔下论戏,虽然说旧戏,却谈出了自己文章的戏外大精彩。无怪乎当年唐弢在《旧戏新谈》的跋文里面说:“常举史事,不离现实,笔锋带着情感,虽然落墨不多,而鞭策奇重,看文章也就等于看戏,等于看世态,看人情,看我们眼前所处的世界,有心人当此,百感交集,我觉得作者实在是一个文体家。”
而今,这个叫好看客,旧戏新谈的文体家,离我们远去了,可他的“小书”仍鲜活地放在我们的枕边案头。
王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