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喜莲嫂给我大姐介绍了一个对象,是喜莲嫂娘家那村的。父母认为这是我们家的一件大事,需要和我商量一下。我当年正在县城住校读初二,星期六下午才回家。在父母眼里,我是家里有文化的人,有知识,眼光看得远,郑重其事地把喜莲嫂给大姐介绍对象的事对我说了。
大姐比我大6岁,高个子,双眼皮,皮肤白皙,梳两条油黑的辫子,是村里公认的美女。
喜莲嫂给大姐介绍的对象,是一位在县城读高中的学生,姓陈,我在校联谊会时见过他。他身材、面相都不错,尤其嗓子好,那次联谊会他的独唱获得了热烈的掌声。让人不能接受的是,他的家庭成分是富农。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人与人之间是以家庭成分划线的,一个人的家庭成分对一个人的命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如果我们家和那个陈姓高中生成了亲戚,在我们家的亲戚关系中,就得写上其中一家是富农。这对我这个一心想参军的贫下中农子弟,肯定会成为灾难。于是,我让父母否定了这门亲事。
两个月后,喜莲嫂又给大姐介绍了一个对象,还是喜莲嫂娘家那村的。这个对象家是贫农,祖辈庄稼人,大个子,没什么文化,人很忠厚老实。这个人后来成了我们的大姐夫。大姐夫有力气,很勤劳,犁耧锄耙样样是好手,对大姐也很好。
大姐刚结婚时,家里只有两间秫秸草房,为了攒钱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一下,大姐夫去做了窑工。那时砖窑装砖坯和出新砖全靠人背。这是一个力气活儿,大姐夫苦干三年,终于盖起五间砖瓦房。苦劳苦挣,大姐夫累吐了血,舍不得去医院看病,又盖起了两件厢房和两间灶屋。
八十年代农村联产承包土地后,大姐夫没文化,没技术,祖辈停留在农耕自然经济阶段,没本事去调整种植结构,更不会开创规模种植大农业,只凭勤苦种大田作物。
孩子们到了上学年龄,大姐和大姐夫又做起了豆腐。他们喂不起牲口,只好用手推磨豆浆。虽然辛劳,但天天有收入,圈里养了几头猪,院里的柿子树和石榴树也挂满了果实。
大姐的好日子刚刚开头,大姐夫却因积劳成疾,在推豆腐磨子时吐血倒地,去世了。去世时,他刚58岁。
2002年农历10月,我回老家为父母烧纸,大姐和其他姐妹都去了。在烧纸期间,大姐在父母坟前长跪不起,大哭不止。离开父母坟茔,我一直和大姐走在一起。在回忆过去的事情时,我给大姐说起了喜莲嫂曾给大姐介绍过一个富农成分的对象。大姐很惊奇,她说知道这个人,早先是民办教员,曾一度因成分高,转不了正,政策改变后,他考上了中学教师,现在是县一中校长。我无语,泪水模糊了双眼。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觉得非常对不起大姐。依大姐当年的形象条件,再加上我们三代贫农成分,陈家应该是上赶着愿意。大姐真要走进陈家,生活该是另一番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