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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后一个匈奴王赫连勃勃带领下的匈奴民族盛极一时的筑城绝唱,这是鸠摩罗什东传佛法的荣光。高建群继《最后一个匈奴》《大平原》之后,为读者呈现了一部有关杀戮与悲悯的草原帝国史诗。
记者:您一直在强调,匈奴是挑动世界的一根大筋,挑动了东方农耕文明和西方基督教文明。从《最后一个匈奴》到《统万城》,您在一以贯之的匈奴意象中,是否试图承载比小说更厚重的东西,比如对中国北方民族的文化反思?
高建群:不是“挑动”。“挑动”这个词太轻了,太滑畅了,是“毁灭”,东方的农耕文明和西方的基督教文明差点儿在这股汹涌的历史潮流面前被毁灭。历史正确地选择了这条道路,而没有选择那条道路,要不然历史的走向就会是另一个样子了。作为一个后来者,我们应该比历史本身站得更高一点儿来俯瞰它,这样,你会发觉所有的发生都是应该发生的,所有的存在都具有它的合理性。这样来看待这个已经泯灭的民族,也许会更公正一些。另外,您提到作者试图承载比小说更厚重的东西,我告诉你吧,小说艺术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它可以承载一切。马克思说,小说家巴尔扎克带给他的东西,远比那些欧洲的政治家、哲学家、经济学家带给他的多得多。
记者:《统万城》的主题词是什么?
高建群:五胡十六国时代是中华文明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和拐点。这部小说以两个人物——大恶之花赫连勃勃和大智之花鸠摩罗什为视角,完成了一次大穿越、大概括。
匈奴民族退出世界历史舞台是一个大事件,汉传佛教的创世纪更是一个大事件,这部小说试图诠释它们。它做到了吗?不知道,但是它试图这样做。
记者:蒙古族和匈奴有非常多的相似点,《狼图腾》中就提到蒙古人的图腾也是狼。可不可以把你的小说视为传统游牧精神的一曲挽歌?
高建群:是的,这是唱给传统游牧精神的一支赞歌和挽歌。我的好朋友、散文家周涛说过,自从汉高祖刘邦这个流氓政治家成功以后,骑士精神、英雄气概在这个民族就越来越弱了。关于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他们之间是不是有血缘上的传承关系,我取著名匈奴史专家陈序经教授的说法,他们是有联系的。2007年,我曾在凤凰世纪大讲堂以中华文明与胡羯之血为题作过演讲。当时,北京大学的研究生们就问过这个问题,我就是这样回答的。
记者:最近,统万城是一个热点话题,刚刚进入了《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央视也有一个同名纪录片将要开播。小说创作是否也有振兴地方文化的考量?
高建群:作为中国的城市来说,统万城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因为它是一个世界性质的城市。政府官员说,我的《统万城》小说以及随后拍摄的统万城电影、电视剧、动漫达到三个愿景,一是大投入大回报,二是将统万城遗址打造成旅游热点和旅游目的地,三是促使统万城申遗成功。我同意他们的话。
记者:您说过要用这样一部小说对长篇小说这种题材作告别,是真的吗?
高建群:是真的,我太累了,劳动者有休息的权力。几年前写完《大平原》以后,我生了一场大病,面瘫,住了二十多天院。这次写完《统万城》,我把笔折断,我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写长篇了。不过,现在3个月过去了,我觉得这个话可能说得有些早。前几天有家媒体采访我的时候,我说,演员谢幕以后,有时观众的掌声会把他召唤回舞台。
记者:赫连勃勃在柏杨的《中国人史纲》中是一个十足的暴君,《统万碑文》也被视为中国史上的丑文,残酷、暴虐、愚昧,这在一般读者心目中形成了固定的认识。您对柏杨先生激烈的贬斥持怎样的意见?您的翻案式介入是否有点“唐吉诃德”?
高建群:千万不要相信历史学家为我们提供的所谓历史。这里举一个例子吧,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访华时说自己最崇拜的中国人是隋炀帝,因为他挖通了大运河,使得中国南北连为一气;他在武威召开万国博览会,简直就是广交会的前身;他还在武威成立了一个国立译经场,收2000个汉族学生学习梵文,收2000个印度学生学习汉文,从而为汉传佛教的确立作出了重要贡献。所以我说,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关于赫连勃勃这个完成匈奴民族一声绝唱的草原英雄,这个修筑了一座辉煌匈奴都城的五胡十六国之大夏国的君主,有理由被我们记住。我觉得我们中国人有个毛病,总想站在时间的此岸望着彼岸,评评点点。我们需要明白,所有发生的都是应该发生的,所有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我想说的是,每一个民族在其历史发展进程中所进行的生存斗争,都值得我们后人尊敬。历史之所以恢弘,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记者:您在这部小说中描绘了西域的很多奇异风光。您在新疆行走了多年,除了统万城,您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人们去探寻的?
高建群:我今年去了一趟新疆,这是40年后重返白房子。我对新疆作家说,西域有那么多的文化沉淀,随便挖出一点儿就会让世界震撼。世界三大古游牧民族中的古阿尔泰语系游牧民族、古雅利安游牧民族,就是在大小阿尔泰山山脉消失的,所以法国人类学家汤因比说,新疆是世界的人种博物馆。你们写啊,把自己窒息到历史的语境中间,来他个宏大叙事,写出一些有分量的作品来,为中华文明宝库增加一点儿不动产。真的,中国的西部太辽阔、太厚重了,和西方世界又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任何一个小题材都有可能是一个世界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