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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川8月初的后半夜要较西安凉快许多。我坐在候车室外的空地上,再熬几个钟头天就亮了,就可以买票北上了。耳边除了蛐蛐的叫声和远处蒸汽机车头的汽笛声外,城市的喧嚣早已散去,周围的一切重归寂静。抬头仰望漆黑苍穹间若隐若现的点点繁星,不禁浮想联翩:听说美国人刚登上了月亮,也不知真假?宇宙中还会有另一个地球吗?那里会有和我们一样的人吗?他们和我们长得一样吗?联想到自己和家人的处境,这种天各一方的日子什么时候算一站能熬到头?又想到《前赤壁赋》中苏子与客的对话,估计当时苏轼的心境也和我相似?和宇宙万物相比,人是如此的渺小,眼前这点挫折、磨难又算得了什么?我的思路东一搭西一搭地冥想神游着。随着“瞌睡虫”的袭扰,昏昏沉沉中我竟自睡去。
“哥们儿!快、快、赶紧起来,卖票了!”我被人三下两下地摇醒,一骨碌站了起来。这时天才蒙蒙亮,院子里的长途大轿车已启动待发,“走后门”提前进站的数名“关系人”早已在车旁忙上忙下地搬着行李,隔着铁门大老远地看着真叫人起急!
紧闭的售票窗口前秩序混乱,乱糟糟、闹哄哄地堵满了人,在无人排队的人群外围还有几拨想买票的北京知青束手无策地望着这一切。知青们全都明白:“今儿要买不着票,在铜川还要再多‘刷’一夜,那麻搭(麻烦)可就大了”!
嘿!等着瞧吧,论起挤公交车抢占有利地位,北京知青都是久经考验的“加塞儿”挤车老手,这次咱们就先当回名副其实的“插队”青年吧。别看卖票窗口挤满了人,只要开窗卖票,哥儿几个从后边合伙推一个人从侧面沿墙发蛮力,准能挤到窗前!果然,没费多大劲,围堵在售票窗口前的人群就被我们成功地冲散了。
在敢怒不敢言的一片怒目中我们只管自顾自地霸住窗口,跟着又招呼其他知青也来沾光买票,于是知青们全都如愿以偿。
大约早上六点多钟,汽车北上开出铜川。随着汽车在砂石马路上的摇晃颠簸,“瞌睡虫”重又袭来,全车的旅客几乎全都东倒西歪、睡得一塌糊涂。就连到洛川我也懒得下车吃饭,就着水壶吃口面饼也就将就了。
“茶坊、茶坊到了,去富县的下车。”这咋就到了?这么快!我从睡梦中惊醒,四下探望,果然窗外熟悉的车站厕所门楣上“茶坊”两个大字不期映入眼帘。这时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告别了继续北上的其他知青,我下车拎着旅行袋顺着公路往回走。旅行袋里尽是好吃的,足有四十多斤,实在够重的!好在路不太远,没过多久就看到川口熟悉的村口大树、井台和借住的民房——我们的知青宿舍。
在村口我遇到被尊称为四喜叔的大队会计,他一边接过我递上的“香山”烟,一边表情惊异地望着我:“咋,这一向咋没见你?到阿搭(哪里)浪或(去逛了)啥?回北京了?那远太太的(路远得很)!家里老人可好?”
开锁推门进屋,一切依旧,只是我的箱子和用塑料布包裹着的铺盖卷上多了些杂物、落了些灰尘。傍晚收工后,同学们见面自有一番热闹。大家急切地打问各种传闻、探听着种种有关京城的消息。(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