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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白
5月初,湖南怀化一间中学的校长杨文军,在课间操之后突然跪倒在全校700多名学生面前,流泪规劝学生们要好好读书。在场的师生顿时都惊呆了;消息传出,舆论在惊呆之余则开始挞伐,矮化啊、苦肉计啊、黔驴技穷啊,都是“负面”的议论。但在教育专业出身的杨文军看来,自己是在学生中进行一次“有别于传统教育方式”的励志教育,以期最大程度地激发学生内心的感恩之心和学习激情。
下跪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是一种大礼,但又与屈服几乎同义,所以,男儿膝下有黄金,有骨气的不肯轻易为之。明朝叶权《贤博编》载,海瑞“由举人初署教谕,谒太守,止长揖”。有天与两个训导同见太守,那两个都跪下了,“公独中立”,以致太守笑曰:“左右低而中高,似一笔架。”人们还因此把海瑞叫做“海笔架”,流露出赞许之意。不过,海瑞当上淳安知县不同了,“海笔架折却中峰矣”,跟着跪了。但海瑞有他的行为逻辑:“为人师表,当侍风节,今有官守,上下之分定也。”在海瑞看来那是领域不同,“为人师表”面对地方官员,不可以跪,然官场上的规矩不能不遵守。
杨文军面向学生下跪,显然也不在海瑞的抨击范围,他走的实际上是武训的路数,只不知有意还是偶合。众所周知,武训以持之以恒地乞讨兴学而闻名,电影《武训传》去年已正式解禁,而早在1986年,国务院办公厅即已作出为武训恢复名誉的决定,其人其事在现实中确有蓝本。《清史稿》载:“武训,山东堂邑人。乞者也,初无名,以其第曰武七。”成名之后,“有司旌其勤,名之曰训”。最初他乞讨,“得钱必市甘旨奉母”;母亲去世了,“自恨不识字,誓积赀设义学”。积少成多,“得田二百三十亩有奇”,仍然照乞不误,就这样,“又数年,设义塾柳林庄,筑塾费钱四千余缗,尽出所积田以资塾”。近代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有短诗《武训颂》,基本上浓缩了武训的一生:“朝朝暮暮,快快乐乐。一生到老,四处奔波。为了苦孩,甘为骆驼。与人有益,牛马也做。公无靠背,朋友无多。未受教育,状元盖过。当众跪求,顽石转舵。不置家产,不娶老婆。为著一件大事来,兴学,兴学,兴学。”
武训乞讨兴学大抵凭借“两板斧”:一是唱,二是跪。此中单看他的“跪”。开学后,武训“常往来塾中,值师昼寝,默跪榻前,师觉惊起”,这是对老师;“遇学生游戏,亦如之:师生相戒勉。於学有不谨者,七闻之,泣且劝”。这样看,杨文军校长的做法不是如出一辙吗?而这种做法在武训之后、杨校长之前也曾有人实践过,著名画家韩羽先生《画眼心声》里有篇文章,回忆他高小学堂时专门讲“修身”课的校长王克敬,一次讲得激动了:“你们不好好地学,对得起谁呀,我替你们父兄难过啊!我求求你们,以后好好上学吧,我给你们跪下啦!”说着,一撩长衫跪了下来。然后他又转向台上的老师:“各位老师,我求你们好好地教,好好地管……”说着,又跪了下去。可惜,在那里,学生们“先是一愣,接着哄地笑了起来”,老师们则“惊慌失措地四散躲开了”,校长自此倒多了个外号:王疯子。
怀化这里则不然。前天《潇湘晨报》报道说:5月21日,在那间中学,副校长沈宏木看着学生们认真地做着广播体操,脸上浮现出笑容。他认为,这大半月以来,学生们比以往学习认真了,也更懂事了,“一些以前见到老师都不作声的学生现在都主动跟老师打招呼了”。因此,不了解具体情况的人还是不要轻飘飘地指责什么,校长下跪虽然有对武训的生吞活剥之嫌,但如果人家觉得行之有效,就那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