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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麦克尤恩所著《梦想家彼得》的时候,我曾经很多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儿子已经长成10来岁的样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虽然大多数时候顽皮极了,可有的时候也会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看,甚至喊他的名字他也听不到,像极了彼得的样子。这时候,我会给他推荐这本书,或许我们俩会在阅读到会心处时默契地眨眨眼。
这近乎于空想了,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空想”叫人感到愉快,正如彼得在这本书里所展现的那样。在这7个小故事里,小彼得从日常生活的沙滩上纵身一跃,跳入了幻想的大海。在那里,他自由地和他所见到的一切互换。有时候是朝夕相处的玩具和动物,有时候是他人,甚至,他还看到了成为成年人的自己。儒勒·德·戈吉耶根据福楼拜的小说《包法利夫人》创造了一个词:“包法利主义”,指的是“人所具有的把自己设想成另一个样子的能力”。虽然对于包法利夫人来说,命运是设想与真实之间的悬崖,可是,对站在童年的门槛上踮着脚尖向成年世界张望的小彼得来说,这种能力是成长的必然路径。写得最精彩的是《猫》一章了。在每一个滴水成冰的冬晨不得不早起去上班、去上学的人,大概都会深切地理解彼得的梦想吧。谁不想成为一只猫,卧在暖气片上空的搁板,舒舒服服过一天呢?
在提供给我们幻想的同时,《梦想家彼得》也带给我们无尽的思考。在《霸王》一章里,当小彼得“梦到做梦”时,庄生梦蝶的意象纷至沓来。生与死,是梦与醒吗?恐怕这个问题不仅孩子回答不了,大人也回答不了吧。更重要的是,彼得的经历告诉我们,一个人成为什么样子,也取决于我们大家想象他是什么样子。戳破了想象的肥皂泡,一个人只能“变回他自己”。就我有限的经验看,这结论适用于成年人世界的许多现象。
据说,在英美两国,《梦想家彼得》是以带插图的童书形式出版的,而在许多别的国家,则以较为严肃的供成年人阅读的书本形式出版。我相信它的作者麦克尤恩所说的,“那些最伟大的所谓儿童书,一定是既针对成人又面向孩子,是为孩子心中早期的成人,以及成人心中被遗忘的孩子写的”。当我读到最后一章《成年人》时,伤感像潮水渐渐淹没了我。我已经不再属于在海滩上来回疯跑的那群人了,而是加入到没完没了地坐着聊天的乏味的成年人行列。但是,那些“生命中将会产生的念头和幻想”还会像海浪一样翻滚着,扑过来。它们是我生命中心醉神迷的好时光。我凝视着儿子小小的婴童的面孔,但愿他能将“想象自己成为另外一个样子的能力”保存得久一些,再久一些。这样的人生才值得一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