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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批评需要真诚的独具一格
主持人:您谈到这一方面的时候,特别有一个问题想问您,现在在一些学术会或是座谈会上面,会有很多人云亦云的言论,但是这些言论可能会转瞬即逝,不会被人一直流传下去。那种掷地有声又带着深刻思索的言论越来越少了,那么您觉得这种现象问题出现在哪里呢?
狄青:我觉得不单纯是文学的问题,它是整个社会环境的问题。比如说,可能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好像我们碰到一个人,我们会随口说一些问候的话,你会拿这些话当真吗?比如说,你今天看着很漂亮,你的衣服真是很艳丽等等这样一种话,有的是夸奖,有的可能就是随口一说。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一种东西,而且现在我们有一种共同的特点,不仅仅是文学,其实整个社会形态中,我们越来越容不得批评。就好像一个人突然间说你的穿着很不雅,你很不堪入目等等,你马上就会觉得这个人很不懂事啊!即使我们的确是有不恰当的地方,也应该说得更婉转一些,甚至说更带有修饰、掩饰一些,有时候文学批评其实也是这样。
我们的文学多年来一直是这样,已经形成了,你刚才说的研讨会也好,就形成了大家以好话,以更多的顺耳的话作为基础,好像大家都习惯了,约定俗成了。原来我们觉得可能叫以鼓励为主,实际上现在不是鼓励,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溢美之词,说者不用心,其实听者也不是特别用心。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有很多很多的毛病,但是听到的却都是溢美之词。我想这个不怪作家,也不能单纯地怪评论家,它更多的是与整体氛围有关。一个作家也好,一个艺术家也好,包括评论家也好,他不是单纯地生活在真空里。每个人每天都有自己的衣食住行和喜怒哀乐,他和平常人都是一样的。换句话说,大家都在这个社会生活里,我们都已经越来越习惯于说好话,听好话,可能就一来二去地形成了这样的一个局面。其实大家心里也都很明白。反正我们知道很多作家、评论家他们也都特别希望改变这种现状。每个人都应该从自己做起,一点一点地去改变。
主持人:您说的希望去改变这种现象,一点一点地去改变,那么究竟怎么改变?
狄青:我觉得还是作家本身要培养成一种能力,能听不同的声音,甚至是很激烈的批评,要有承受这一切的胸怀,是真正的胸怀,而不是说说而已。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德国著名文学评论家莱希•拉尼茨基,去年他93岁时去世了。当时,德国总统包括他所在的黑森州的州长,几百位德国政要都参加了他的追悼会,包括德国差不多所有的媒体,都在头版头条登出了拉尼茨基去世的消息。
莱希•拉尼茨基是在德国最不留情面的评论家,也是德国名气最大的评论家,包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这些人都受到过拉尼茨基最严厉的批评,但是大家认可他,这种认可也是经历了几十年的过程。因为评论家实际上就是代替社会、代替读者去监督作家的。这个作家,或者说作家的作品,应该说每一个作家的作品即使是不朽名著,也不是完美无缺的,都有它的问题。文学作品是见仁见智的,有的时候也许我们在这些年,觉得它是一部很好的作品,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可能觉得这篇作品一般,甚至比较差,这是很有可能的。就好像仅仅是现在这几十年,已经有很多文学作品经历了这样一个大起大落的过程。所以作为批评家,作为评论家,只说它的问题,只说它的缺点是很正常的。我们现在就是,从作家这方面应该有心理准备,作品本身拿出来,它的反馈就会有好有坏,甚至全都是一些负面的反馈,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即使全部都是负面的反馈,能够说这篇作品就一定一无是处吗?很难说。甚至说它不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吗?也很难说。就好像我刚才提到的曹雪芹也好,卡夫卡也好,他们在他们那个时代都没有听到多少掌声,得到多少鲜花,得到的除了退稿就是对他的作品的一些不屑的反应,但是谁能说他们不是伟大的作家?
一个道理,同样从评论家本身来说,其实咱们中国从整体上说是一个人情社会,我们不能说这是一个好的文化传统,但是这是我们的生活习惯,就是大家应该说互相之间,即使是有意见,我们也会委婉地,也会以一种好话的形式说出来。其实这个反映在文学评论上就是我们现在的一个现状。未必是这些评论家看不出你的毛病,只不过他觉得有些毛病现在说出来没有多少意义,还有就是,说出来作家是不是能够接受,另外一个就是会不会影响整体的氛围,尤其你作为一个学术讨论的气氛等等,我们考虑太多。我想作家首先需要有这样一个胸怀,再有一个就是,当一个作家的作品听到的都是掌声和叫好声的时候,你一定要心里明白,这些东西实际上能代表的仅仅是一个表象的东西,并非你的作品就真的怎么样。文学作品需要的是太多的,尤其是时间的残酷检验,真不是说谁说好它就是好了,真不是这样。
同样作为评论家,我觉得也应该越来越培养成一种文风,现在有人用网络用语叫“黑嘴”也好,叫“毒舌”也好,我们不是要追求“黑嘴”和“毒舌”。我们就是要讲真话,哪怕你所谈到的这个问题作家可能未必特别理解。但是我想这也是一个评论家和他本身的社会身份所决定的,大家还是应该一点一点地养成,我觉得现在已经有所转变了,从整体上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