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碑倒下扬起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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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天津北方网 编辑:李彤 2017-04-28 07:07:23

  天津北方网讯:

  

  福克纳写过那么多长篇小说,我最偏爱的,却是那个短篇《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我喜欢小地方,小地方可以把一个人的情感做很好的安顿。相信福克纳也一样,他喜欢小地方,喜欢小镇,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叫爱米丽·格里尔的古古怪怪的女人,古古怪怪地给小镇添上一景,古古怪怪地让小镇多一件事,冷森森,让人难忘却又伤感。

  小说一开头,只一句话,就有斤斤两两的分量在那里:“爱米丽·格里尔小姐过世了,全镇的人都来送丧,男子们是出于敬慕之情,因为一个纪念碑倒下了。”这真是一个纪念碑,代表了一个时代,生硬刻板的时代,其实任何时代最终都会被时间之水冲得稀里哗啦,而爱米丽小姐却能以其古怪的不近情理的方式把这个时代守住。她住的那老房子,就是死也不打税,当人们提出要她打税时,她的冷冷回答一如从时光隧道里吹来的一股味道古怪的冷风:“我在杰斐逊无税可纳,沙多里士上校早就向我交代过了,或许你们有谁可以去查一查镇政府档案,就可以把事情弄清楚。”让人浑身感到冷森森的是,爱米丽小姐说的这位沙多里士上校,早已去世十多年了。

  爱米丽小姐的真正生父应该是福克纳先生,他用笔和纸再加上非凡的想象把她生下来,让她住在镇上那样一个古老的房子里,让她教授画瓷器的课,让她足不出户几乎一生,但福克纳没忘了给她安排一个丈夫。这个丈夫是一个工头,北方佬,个子高大,皮肤黝黑。在这篇小说里,没有更多的笔墨从正面描写这个荷默·伯隆,但那股从爱米丽小姐的住所里发出的恶臭,最终定位到他的身上。

  这篇小说妙就妙在让你想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小镇的人们都闻到了那种臭气,但又怕唐突了爱米丽,他们只好在夜里像做贼一样在爱米丽的住宅四周洒石灰粉,这是民风多么淳厚的小镇,真是令人心生敬意。这挥之不去的臭气,作为一个大伏笔让谁都想不到,当爱米丽小姐去世后,人们终于打开了她密封已久的楼上的一间寝室,人们发现了床上躺着的那位早已变为枯骨的荷默·伯隆先生——爱米丽的丈夫。“那尸体躺在那里,显出一度是拥抱的姿势,但那比爱情更能持久”,爱米丽用死亡的方式把她的爱情永远固定在了那里,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回事?小说的留白令人震撼,这才是真正的留白,“没有”比“有”更有分量!

  让我们回到小说之前的叙述中去:“我要买点毒药。”爱米丽对药剂师说。“知道了,爱米丽小姐,要买哪一种?是毒老鼠的吗?”“我要你们店里最有效的毒药,种类我不管。”药剂师一口气说出好多种。“它们什么都毒得死,哪怕是大象,可是你要的是……”“砒霜。”爱米丽说,“砒霜灵不灵?”“是,砒霜,知道了,小姐,可是你要的是……”“我要的是砒霜。”药剂师望了她一眼,她回看他一眼,身子挺直,面孔像一面拉紧的旗子。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是一篇迷宫般的小说,爱米丽的一生都在这短短的文字里,怎么放得下?居然放得下!这让人无法不佩服福克纳。福克纳写这个小说,既没有批判也没有赞美,我读它,听到的只是一声喟叹,只有一声喟叹。我以为,这是一个作家对待世界的最好方式。

  古怪的,不可理喻的,冷冷的爱米丽。

  

  (北方网编辑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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