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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两年,国家将安排4万亿元资金强力启动内需,促进经济稳定增长。为了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争得更多的资金,各地各级政府的代表闻声进京。20多天里,国家发改委门前,到处都是他们跑“部”前进的身影。
4万亿分配方案
11月27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任张平在国新办的新闻发布会上,公布了4万亿的分配方案。
张平介绍,第四季度中央新增1000亿投资,作为4万亿的先行军,到目前为止,1000亿的投资中已经下达的计划超过了40%。尚未下达的计划部分各个部门正在积极工作,尽快安排资金开展项目建设。1000亿的投资方向主要用于加快民生工程、基础设施、生态环境建设。
对于中央4万亿投资是否会引发重复建设问题,张平认为不必担心。
跑“部”·经历
拥有一座机场,与省城和接壤的境外建立更快捷的交通网络,一直是我国北方某地级市历届管理者最大的梦想。
当国家宣布4万亿投资计划出台时,该市的管理者们仿佛看到了希望,于是一支名为“大项目办”的队伍在副市长的带领下进驻了北京。日前,记者通过多方努力走进了这支在外人看来有些神秘的特殊“部队”。
A出发三天准备好全部资料
“提出想建机场的那个市长已经离休快20年了,当听说国家要投入4万个亿时,老市长半夜给我打电话,兴奋得说话都有些颤抖……”以上是该市主管经济工作的副市长陆远在接受采访时的开场白,从他复杂的表情中,透露出来的只有压力两个字。
2008年11月8日一上班,陆远就立即约见市委书记,简短的情况汇报后,书记当即批示:马上组队,准备充分,尽快出发。
于是,在接下来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国土局完成了机场占地所有的土地审批手续;交通局完成了全部设计交通流量、建设航站楼等文字材料;而设计勘察院则完全用3D动画模拟了一套机场设计图。三个部门的二十几名工作人员联合办公,整整用了70多个小时,完成了正常情况下需要百余名工作人员接近一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作。
2008年11月12日,在经过紧张的筹备后,陆远带领着市发改委主任、交通局长及一名市长助理踏上了去省城的列车。当这支号称为“大项目办”的队伍路过省城时,陆远顺道“绑架”了自己的老同学、现任省发改委副主任王瑞景。“毕竟他是省发改委的常务副主任,和国家发改委怎么说也是一个系统的啊!”
陆远笑着说:“幸好我们动作快,因为就在我们去机场的路上,王瑞景又先后接到其他几个城市领导的电话,都是求他带着上北京跑项目的。”
B跑“部”只谈了不到20分钟
11月13日下午,陆远率领着“大项目办”的队伍来到北京。当天晚上,他和王副主任一起住在条件稍好一些的省驻京办,让市发改委主任和交通局长等人在国家发改委附近找一家宾馆,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团队距离国家发改委近一些。
11月14日早上8点,他就拉着王副主任来到国家发改委门口。上午10点半左右,在王副主任第三次给国家发改委一位司长打通电话后,他们等待了两个半小时的放行令终于传达到了门卫那里。王副主任带着陆远匆忙走进发改委的大楼,而与其随行的市发改委主任和交通局长则因“不能进人太多”的理由被挡在门外。
国家发改委的那位司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王副主任和陆远。在随后的谈话中,那位司长不停地强调,项目可以报,但是是否能获得批准要经过统筹安排。
谈话不到20分钟,那位司长就起身送客。陆远刚想就自己的项目多说几句,司长笑着说:“不用说了,我们会慎重考虑的。你们先回去,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鉴于那位司长不冷不热的态度,王副主任忙张罗要一起午餐,结果那位司长立即严肃地拒绝:“要么你们在我们这里吃顿工作餐吧,我请你们可以,我们是绝对不能出去的!”
在焦急地等待了三天后,11月17日下午,陆远终于忍不住拨通了那位司长的手机,试探性地问:“您看我们筹建机场的那个项目……”“不要着急,现在所有报上来的项目都正在审查,一有情况我马上通知你。”对方很客气地挂断了电话,陆远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音:“没事少打电话!”
C曲折
为找关系险被骗
就在“大项目办”出师未捷士气受挫的时候,一辆每隔几个小时就会出现在国家发改委门口的黑色奥迪轿车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辆轿车的风挡玻璃上有一块牌子“(国家)发改(委)咨询事务所”。
在陆远的默许下,市发改委主任和市长助理两人和那辆车的司机搭讪上了,而那司机则牛气十足地看了看他们:“跑项目的吧?你们要是认识我们李总就好了……”
当天晚上,市发改委主任和市长助理在王府饭店宴请了那位所谓的“李总”,席间,李总的手机总是响个不停,据李总自己说都是各省跑项目的官员。最后,李总开出了总项目千分之五的条件,并且不用先付款,只需要先期支付一些活动费用就可以,但是承诺一定能把项目跑下来。
陆远在听汇报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但就在即将给李总的账上打钱时,市长助理发现李总的账号居然是一张在河南开户的邮政储蓄卡。众人一阵疑惑,随即开始全面调查这家事务所。最后发现,所谓的事务所根本没在工商机关登记注册,更与发改委没有任何关系。
D结果
项目至今无音讯
在接下来的等待中,“大项目办”的人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家决定先回家。
11月21日晚,“大项目办”的人坐火车离开了北京。人走了,但是陆副市长临上车时说的那句话仍旧回荡在记者的耳边:“临来时和书记立过军令状的,我真有点不敢回家啊!”
11月26日,记者电话采访了陆远副市长。他表示,机场的项目虽然没有明确答复,但怕是已经石沉大海了。
陆远说,已经有兄弟省份争取到了项目,并且开始进入技术操作的环节,所以机场的项目怕是已经被搁置起来了。但是他并不会有所怨言,用他自己的话说:“那么多的监督,那么严谨的工作作风,我相信这4万个亿一定会花在刀刃上……”
(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审批者:记者采访要求被婉拒国家发改委新闻办:他们需要安静的环境
跑“部”·众生相
[因短时间内需要处理大批量项目审批文件,国家发改委负责项目审批的工作人员目前是什么状态?记者就此问题提出采访要求,但国家发改委新闻办主任文步高表示,目前相关采访一律婉拒,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记者(以下简称“记”):能采访项目审批工作人员吗?
文步高(以下简称“文”):很多媒体都提出了相关采访要求,但现在我们基本上都予以婉拒。他们实在太忙了,连夜加班加点,根本就没时间接受采访,每天晚上都加班到十一二点。
媒体也要理解,他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集中精力,认真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的这些政策和部署。
记:那能不能介绍一下项目审批人员现在的工作情况?
文:事实上,和平时相比没有多大差别,资金管理、项目审批等工作,相关司局的人员每天都在做,可以说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现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加班加点,一门心思想着赶快把党中央、国务院的精神、措施落实下去,希望能起到实实在在的效果,不要让咱们的经济下滑得太快。这对国家、老百姓、对任何人都有好处。
记:现在有工作人员休假吗?
文:哪儿还敢想休假的事。发改委的工作人员一般能休假的时候,也就是每年的6-8月。平常这时候都很难休假,别说现在了。
记:加班到这么晚,第二天早上还得正常上班吗?
文:正常上班啊,早上8点,跟平时一样。
记:前几天给您打电话,听您在电话里气喘得厉害。
文:可能走得太急了吧。最近大家在办公楼里走路常常是一路小跑着。
接待者:驻京办忙迎各省官员
主要工作就是协调关系牵线搭桥
[打探消息、联系项目、负责吃住……他们的工作虽然默默无闻却又必不可少。他们,就是各省市机构驻京办的工作人员。通过对话,记者试图从中剖析各省市对今年底新增的1000亿元中央投资的分食战。]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们省发改委是什么时候到京联系项目的?
徐江(化名,华东某省人民政府驻京办综合处处长,以下简称“徐”):中央电视台的新闻一出,他们就过来了。
记:您所在的综合处要负责发改委来京人员的吃住问题吗?
徐:我们驻京办的接待处会主要负责,综合处主要是协调各方面的关系。
记:协调关系具体指什么?
徐:这些带来的项目还没有最终确定,每天都要开会对里面的内容进行修改,而修改也有一定的标准,要根据国家这一阶段的大政方针来改。我就要负责联系国家其他部委,到这些地方了解最新的政策,这样才能及时更改项目的内容和细节。
记:哪些部委是您去的比较多的?
徐:今天上午刚去了环保部,还有铁路方面的。我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牵线搭桥,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跑业务,把从部委得到的最新信息反映给省发改委的领导,让他们及时做出调整。
某省发改委官员两次进京打探投资方向讲述跑“部”过程心理感受酸甜苦辣“1000亿元,争来多少算多少”
跑“部”·心态
4万亿元,就像是“集结号”,各省区市发改委的人奔向北京市西城区月坛南街38号——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办公地点。
“如果能用中央的钱来解决我们的问题,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这是众多地方发改委官员的想法。
李涛(应本人要求采用化名),男,40岁,北方某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负责基础设施投资方向项目的负责人,多年来一直负责省市财政计划投资工作。11月初国家公布4万亿中央投资计划后,他已经随领导两次进京跑“部”,向国家发改委打探投资方向。
近日,李涛向记者讲述了跑“部”中的心理感受和酸甜苦辣。
任务:来北京主要是探口风
毕竟除了地方财政外,一些大型基础设施建设和民生工程,都要靠中央财政支持。所以,国家投资的方向和大致比例这个信息,对我们来讲非常重要。所以,我们来北京,具体项目基本不需要我们报,主要就是探听口风。
知道的早与晚,差别太大了:知道早了,你早运作,可能多拿几千万;知道晚了,可能就看到个通知,告诉你别的地方把钱都弄走了。
来北京是必须的。打个比方,第四季度新增的1000亿元投资里,如果国家发改委定下来给农业200亿元,你不来问,上哪儿知道消息去,对不?
来北京,就是要提前摸到这些消息,然后马上跟省里汇报,立即组织相关材料,以最快的速度报到国家发改委,这样才有可能抢到。
目标:争来多少算多少
国家投资具体给哪个方向投,哪个省投,这在行业里叫“砍块儿”。你打听消息,一定要在砍块儿结束前完成,不然啥都没你的了!
今年的总体投资和项目投资都差不多了,临时多出的1000亿元好像天上掉下来似的,拿过来就还能办点事。
我们当时着急啊,连夜开会确定来北京的人选和分工:有人负责联系北京,有人负责联系几个主要市,有人负责预算。目的只有一个,想尽一切办法,从这1000亿元中争来多少算多少!
感慨:靠关系吃饭“够呛”
虽然这几年我们在不断积累关系,但是省市领导都已经感觉到了压力——国家投资计划开始趋于合理、科学化,还有审计监察制度,挪用、虚假投资等根本行不通了。
所以,我们也在反思,要改变老办法,不再靠关系开展工作。争取跟着发改委的办事方向和风格,我们也在往公开、高效、透明方向转变。争取拿出一些更具有前景和吸引力的项目,争取让一些民生项目尽快上马,少投资一些形象工程、政绩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