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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不够的故乡土,恋不够的家乡水。可是为了京津北方缺水城市喝上长江水,必须提高京津“大水缸”——丹江口水库的水位,于是将有33万库区百姓大迁徙,告别他们世代生活的家乡——33万库区人民天津不会忘记

图中远处的小岛即将被淹没。
11月8日,丹江口库区的河南省淅川县召开了移民搬迁动员大会,下月初,湖北省也将召开移民动员大会,动员会开过,库区的移民也将正式开始搬迁,告别故土,迎来新的生活。天津,作为一个缺水并期待受益于南水北调工程的大都市,尤其曾经喝着“苦咸水”长大的天津人,对水有着更深厚的理解和依赖,也自然就更关心调水源头的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人……
19年前就开始等待迁徙
11月21日,碧空如洗,丹江口水库沉静、恬淡,宛如一位从容的仙子,静卧在冬日的秦巴大山中。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我们走进丹江口市六里坪镇孙家湾村,两米多宽满是泥泞的小街两旁,泥巴墙、青灰瓦,参差不齐的低矮房屋,次第排开。很难相信,紧邻高速公路,离十堰不足30公里,还有这样破旧的村庄。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令我们产生不解。停在小街两旁的摩托车,一辆接着一辆;几乎每个农家的堂屋里,都摆放着一台彩色电视机;行走在狭窄的街面上,不时可以听到电话的振铃声。看起来,这里的生活水平并不低。见记者面露疑惑,村里人憨厚地笑了:“自从1990年上面来人作了丹江口库区淹没实地调查后,村里就不让群众建房了。不是建不起,就是怕给丹江口水库二期加坝增加负担。这里,处在大坝加高工程之下,不久后,将变成一片汪洋。”
坑洼不平的乡间土路不能修,漏雨灌风的房子也不能补……记者了解到,19年来,因为不知丹江口水库大坝何时加高蓄水,库区的干部群众一直在等待。怀着几分沉重的心情,我们驱车来到了另一个淹没区浪河镇。挂着五颜六色服装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山货摊,飘着饭菜香味的小餐馆,挤满了一二公里长的浪河老街。在临街古旧的建筑物墙上,不时可以看到用石灰刷上去的“172米”、“169米”等字样。行色匆匆的山里人,似乎没有谁在意这些数字。可在镇干部们的眼中,这些数字就是一道道不可逾越的“红线”,因为那是大坝加高蓄水要淹没的建筑物标识。采访中,当地人给记者讲述了这样一件事:今年夏天,一位家在淹没线下的当地农民,由于连日阴雨,居住的旧房不堪雨水冲刷,一面山墙突然出现大裂缝,变成了危房,这家主人见房子破了,就想借机修建一所新房子,报告打到了村里和镇里,村镇干部非常重视,也非常同情这户农家,可由于有规定,淹没区下不能进行施工建设,建房子的报告也就没有被批准,可危房没有办法住人,无奈之下,先调拨了一顶野战帐篷,让这户农家先暂时安顿进去,随后,镇干部们又凑了三千多块钱,请人帮这户农家把开裂的山墙暂时修补好……
山里的冬天来得早,采访结束,夜色已浓。车绕汉江河谷,记者心情久久不能平静,19年漫漫等待路,是一条含辛茹苦路,更是一条不怕牺牲、甘于奉献的路。走在这条路上的开拓进取的库区党员干部,通情达理的山民百姓,都值得讴歌,值得赞美。
其实更令人震撼的是50年前为了建设丹江口水库,这里已有16万人迁徙到全国多个省市。
11月19日,丹江口市宣传部副部长黄鹤以及移民局负责人接受我们采访时都深情地回顾了几十年来的移民工作,说到动情处,黄鹤,这个耿直的鄂西北汉子眼圈红了,他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山里的老乡真苦,真难,可也真好,真朴实,他们为国家、为大局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和奉献。”
记者了解到,1958年9月,丹江口水利枢纽工程动工上马,全市淹没损失耕地23万亩,先后五批动迁移民1600448人,其中迁往外县的71675人,市内安置的88573人,后来又返回了三万多,现在有移民124100多人,占全市人口的25%;水库两岸解放后到1958年十来年间建设的农田水利、广播通讯、文教卫生、集镇交通等公共设施全部付之东流;富丽堂皇的文化名城古均州和武当山道教瑰宝净乐宫等全部沦入水底。淹没后的库区移民人均耕地由1.12亩下降到0.32亩;人均口粮由216公斤下降到111公斤;人均分配由80元下降到35元……库区的移民从迁徙定居到创业,历经40多年的艰辛,进行了长期不懈的拼搏。“当年条件那么艰苦,国家也困难,每个移民就给150元。实现了16万人的大迁徙啊,想想这工作真是不容易。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特别是1985年以来,国家拨付专款,扶持库区发展生产,并指明了库区的建设方针,加快了库区移民遗留问题处理的进程。作为地方一级政府,应该多为移民做些事情,使他们的生活过得好一些,不然,就对不起他们当年为国家、为大局做出的奉献和牺牲。”黄鹤坚定地说道。
300年古村将沉入河底
伏牛山、秦岭两大山系交会下的独特风光,楚文化、汉文化、佛教文化交相荟萃的悠久历史文化;云岭峡、太白峡、雁口峡被称之丹江的“小三峡”,都曾是淅川人对家乡的记忆,还有那头站在门前的老黄牛,那辆蹲在炕头的老纺车,那缕温热乡情的炊烟,那株结满汗滴的麦穗……忽然间,这些都开始变得诗情画意缠缠绵绵。
那个充满大山、江河、古树和神灵的家乡,那些伴随了他们千百年的传说、庙堂、抗争与汗水,所有的一切,在不久之后都要沉入平静的丹江河底,被山河尘封。这一切都将在这15万淅川人的生活中不复存在。
观沟村是淅川县金河镇村史最长的村子,据淅川县移民局提交的方案,迁往河南省中牟县的是金河镇的部分村庄,而观沟村届时将整村移民。观沟村已有300年的历史了,全姓是这个村子的大姓,人口超过全村的2/3。
记者了解到,观沟村现有201户人家。除了全姓之外,还有姚、刘、孙、郭等姓氏。由于村子所处地势比较高,在丹江口水库形成期间,尽管库区进行了好几次移民,观沟村却无一户人家需要搬出。不过在这次南水北调的大工程中,因为蓄水水位要求,观沟村也被列入了移民队伍中。
走在村子里,除了偶尔的狗吠,村里几乎见不到行人,初冬的小村显得落寞而寂寥。“以前人们茶余饭后谈的是家史、外出打工,现在却谈的是移民,从各家所标记的水位线看,村子的部分人家居住地高于移民水位线172米,不过,由于耕地在移民水位线以下,这些居民也必须搬迁。”接受记者采访的淅川县委书记崔军不舍地说道。
在淅川县的移民草案里,上集镇将有四千多人外迁,上集镇魏营村将整村移民,这里具有淅川特有的风光美景,四周群山连绵,河流纵横交错。一片相对平整的开阔地上,绵延200多米的村落紧临通往县城的公路,而藏在村后的则是大片大片的麦田和溪流。美丽的风景下,村子里标满170、165、168等记号的墙壁随处可见,昭示着即将搬迁的命运。
除了136户人家,魏营村将要搬迁的还有一个土制的炼铁厂,一个村卫生所,一所小学。小学的水位线是172,标在教学楼的第二层楼体上。小学已经有了多年,是座两层楼的建筑,生源全来自魏营村,学生上到五年级后就到上集镇的初中去读,读高中再到更远的地方去。小学没有挂牌子,村民们称其为“村里小学”,连校长在内,学校一共9个老师。学校里的老师告诉记者,学校里没有操场,也没有值钱的体育设施,他们唯一的希望是搬迁后,安置地能建所更好的学校,“那样,我们上下课就不用再敲铁钟了,”一位女老师憧憬地说道。这是我们一路采访难得听到的盼望搬迁的声音。
“天津那么大的城市缺水哪行”
176米蓄水大坝修在丹江口市,南水北调中线的渠首水闸建在南阳市淅川县九重镇陶岔村。因此这个昔日不起眼的小村庄还有一个别名——陶岔渠首。在那里流传着一首歌谣“我住渠之首,君住渠之尾,深情两相望,碧水漾京津”,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实施后,现有的渠首闸将被炸毁,在现有的陶岔电闸处建设一个新的176.6米高的水闸,淅川新增淹没面积144平方公里,涉及11个乡镇185个行政村。九重镇张冲村是离渠首最近的一个村,几年前,每一家的外墙都画上一个红线,这是水库淹没区的标志。因为是淹没区,从2003年以来,整个村落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村民住的房子只能是修修补补,根本不能重新建设,村民张光明的家仍旧是过去的土坯房,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房顶都能透出亮光来,为了挡雨,只是在床的上方又遮了一块塑料布。即使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等待搬迁的村民,他们仍旧把植树绿化,保护渠首的生态工程放在第一位。村民魏传洪一个人投资4万多元种植了5000多棵树,成为了当地的种树大王。
今年48岁的胡启贤,家就在南水北调中线渠首淅川县九重镇陶岔村。11月21日上午,记者在丹江口水库库区深处采访时,恰巧遇到他坐船赶到丹江口市买牛。面前的胡启贤一身蓝布中山装,脚上一双刷得泛白的解放鞋,坐在浩瀚的水库边,这个淳朴的河南汉子打开了话匣子:“明年元旦一过,我们就该搬家了。”聊起搬迁,老胡眼里充满了不舍,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水岸,声音平缓地说:“俺家里有5口人,除了爱人,还有3个孩子,搬迁的事我们老早就接到上级通知了,住了大半辈子,家就要被水淹了,搬走还真有些舍不得。调水是国家大事,咱老百姓得支持,要不你们天津缺水,那么大的城市,离了水哪行哟!”闻听此言,记者心里一阵感动。因为着急去卖家看牛,老胡与记者闲聊了十多分钟就起身道别了,可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在记者心里却变得越来越高大……
像胡启贤一样,在库区采访期间,我们无时无刻不被库区百姓的淳朴和善良感动着。李护林,丹江口市凉水河镇白鹿泉村一位普通的村民,他的家独自安在村外,三间红砖房盖了将近20年了,墙角长满了斑驳的青苔,院子前边山坡上是一片碧绿的竹林,掩映着小院,竹林里还搭了一个小凉亭,显示了主人对生活的热爱……我们的谈话就从这片竹林开始了,男主人李护林手顺着院子边一直指到山坡底下的竹林,说:“水位将来就要长到竹林这里,连房子一起,我是村里最先搬家的。”由于临近水库,39岁的李护林夫妻打鱼种地之外,还在自家开起了农家乐饭店,生意也一直不错,两个孩子如今都在十公里外的凉水河镇读中学,家里只剩下夫妻俩和自己的老父亲三个人。李护林告诉记者,他们家原来就在水库底下,这已是他第二次因丹江口水库建设搬家。说起搬迁的事,他眼里闪露出了一丝留恋,平静地说:“这次水库大坝加高搬迁那么多人,不光我们一家,国家建设需要,我们再搬一次家,也是应该的。”说到这儿,李护林的妻子插话说:“听说我们将要搬到汉江平原上,那里全种水稻,我们这里主要种小麦和包谷,不知到时我们能否适应。”这是搬迁的山里人最大的担心。
移民搬迁增加了心理帮助
丹江口市凉水河镇紧挨着丹江口水库,凉水河镇是个典型的库区农业镇,因为要保护水源,镇里没有一丁点工业基础,在这次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中,该镇也需要移民搬迁部分农民。说起即将到来的搬迁工作,镇党委书记刘军,这个库区土生土长的基层干部充满了感慨。11月21日下午,在丹江口水库边的一户农家院里,刘军和记者聊起了当地情况,他说:“等省里开完移民动员大会,镇里的移民工作也将很快展开,否则会耽误整个工期。”说起即将外迁的移民,刘军说:“我们这里是山区,生活节奏比平原和沿海地区要慢,移民搬迁,别的还好说,最令人担心的是外迁移民的心理适应问题。”记者了解到,凉水河当地的移民搬迁,除了一部分就地后靠外,绝大多数移民要告别家乡,迁到湖北省各地,搬迁目的地最近的老河口市,离这里也有近百里路。刘军告诉记者,有党和政府为移民做后盾,移民的物质生活会得到保障。可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一下子搬走,心理上肯定不会很快适应。“让大家搬的顺心,走后住得安心,不回流,是我们移民工作的重点!”刘军表示,在日后的搬迁工作中,镇里将有针对性地加强对搬迁移民的心理干预,确保库区移民搬迁工作顺利开展……
结束语
在库区连续多日的采访,记者多次被库区人民对天津人民的深情厚谊和无私奉献感动得热泪盈眶,库区的移民是淳朴的、善良的,识大体顾大局的,而移民工程是艰难的、艰辛的、艰巨的!值得欣慰的是,这里的移民工作也在与时俱进,政府不只是考虑安排移民的基本生活生产问题,还考虑到了他们的子女,因为子女就是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未来。
不久的将来,古道热肠的天津人民就要喝上甘甜的长江水了。“吃水不忘挖井人”,相信天津永远不会忘记33万库区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