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15岁的花季男孩儿,本该享受阳光灿烂的生活,却因沉湎于暴力网络游戏中,以致迷失自我,将亲生母亲活活打死。
杨冬,1994年出生,家住红桥区,入狱前系某外国语中学学生。今年3月,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一个15岁的孩子,为什么变得这么“冷血”?
学习,路在何方
杨冬的父母属于中年得子。在杨冬之前,妈妈曾怀过一个女孩,后来流产了。父母都是工人。杨冬出生之后,妈妈就不再上班,专门在家照看他。生活来源完全依靠爸爸。在杨冬眼里,爸爸总在上班,节假日也要加班,见面的时间少,与他朝夕相处的是妈妈。但是,在他的记忆里,妈妈总是数落他,逼他学习,不让他玩电脑,所以,他比较喜欢爸爸,觉得妈妈“挺烦人”。杨冬读小学时数学比较好,英语很差。虽然他对英语没有兴趣,父母却认为英语用途广,所以,小学毕业之后,便让杨冬到了某外中借读。除了正常的学杂费之外,一年还要交3000元的借读费。
最初,杨冬认可父母这一安排,他也觉得英语用处很大,学好之后对他的未来有帮助。而且专门学习,或许还能提高他对英语的兴趣。事实证明,这个愿望落空了,他仍然不喜欢英语。
经过一段学习,受英语成绩不好影响,杨冬其他科目的成绩也开始下降,并影响了班里整体成绩。班主任老师有时就讽刺他说:“成天在这儿坐着什么也不行,还不如回家,帮助爸妈买点菜什么的,有点实际用处。”他也曾努力想追上其他人,不让老师这么贬低自己。一次月考前,他拼命看书,复习老师讲的重点,结果,英语居然及格了。这个成绩,老师不相信,同学也问他:“你是不是作弊了?”这让他非常郁闷,向上的劲头又没了。2007年留级后,杨冬的学习兴趣全没有了,开始玩电脑游戏,和父母的交流沟通更少了。
第一次去网吧是和邻居小伙伴一起去的,渐渐地上了瘾。他先打CS游戏,后来玩起网络游戏。一般都是周六、周日没有课的时间去,有时周二下午放学早,也去网吧玩一两个小时。一次回家晚了,妈妈见他没回来,就给同学打电话。同学告诉她,可能是去网吧了。妈妈就从网吧将他带回家,数落了他一顿。后来杨冬几次晚回家,父母知道他又去网吧。没有办法,怕他泡在网吧惹是生非,便花了4000多元,给他买了一台电脑,从此,杨冬便在家开始了游戏大战。
网络,无限风光
杨冬家住两室一厅,杨冬自住一屋,这为他昼夜不停玩电脑游戏提供了便利。刚开始时他还知道写作业,写不完就在第二天上午上第一节课时恶补。到了后来,作业干脆就不做了。
杨冬说,那时生活中的一切不痛快,比如和同学吵嘴、打架、考试成绩不好;老师讽刺挖苦、同学歧视以及父母没完没了地唠叨等等,都可以通过网络游戏将其淡忘掉,网络游戏给了他在生活当中难以获得的成就感、满足感和精神解脱,所以,他真的爱不释手。
当时他最爱玩《梦幻西游》,通过杀死怪物、办理各种任务,不断得到升级,直至最高级。还有一种《穿越火线》,是一种对杀的游戏,充满刺激。每次把对方打死之后,就可提升军衔,最高可升到五个金星。杨冬努力很久,最高获得了一个菱形,大概是少尉军衔。这种游戏血腥味极浓,必须集中精神。杨冬经常跟同学一块组队厮杀。
那时,杨冬玩得真是昏天黑地。节假日放假在家,他5点钟就起床,一直打到晚上12点。有“任务”时,因为中途停下就会前功尽弃,所以就要连通宵。杨冬通过打游戏还认识了好多朋友,在这些人中他找到了自我价值,而在现实生活里,他几乎和父母不再说话。
对于杨冬这种疯魔般沉迷网络游戏的状况,父母也经常说他,可是没有效果。他也考虑过自己的前程,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一沾电脑就什么也不顾了。为了游戏,杨冬曾和母亲有过一次冲突。那次暑假,是玩得最爽的一次。他买了很多新装备,带着这些装备参加比武,简直是所向无敌,他冲了三天级,连升十级,交了很多朋友。因为他三天没有睡觉,妈妈实在看不下去,过来劝他停他不听,于是生气地将电脑线拔了。当时杨冬正在办“任务”,前功尽弃之后,非常恼怒,他猛然站起来,怒视着妈妈,心里涌起了打人的冲动。后来爸爸听到不对,过来将妈妈拉了出去。
亲情,诸多误会
其实杨冬也明白,爸妈对自己好,特别是妈妈,每天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还想打她,真不应该。于是此后便开始有所收敛和节制,一天就玩四五个小时。偶尔也看看书,写写暑假作业。原来他每天只吃一顿饭,而且多数是在电脑前吃。这一段时间,杨冬每天跟爸妈一起吃饭,看他们笑,也挺开心的。可是,坚持了一周,杨冬觉得学习实在太累,渐渐地就支撑不住了。
杨冬认为,爸妈和他没有共同语言。平时也只是劝他:别总玩电脑,要好好学习;现在大学生都没有工作,不好好学,将来只能拾破烂去。反反复复的就这么几句。杨冬根本听不进去。
他们家生活并不宽裕,吃饭时常常是杨冬吃肉他们吃菜。不在一起吃饭时,就给他端到电脑桌前。有时杨冬也很感动,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表达出来。有一次,妈妈给他端来一大盘炒鸡胸,而杨冬看到饭桌上只留了一点儿,炒旱萝卜一点肉也没有,便一时冲动,将炒鸡胸端了出去。本来想让他们多吃点鸡肉的,可是嘴上却说了一句:“我不饿。”爸妈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还怪他太别扭,不懂大人的苦心。
平时爸妈有空想和他一家三口出去吃个饭,玩一玩,杨冬总是不愿意去;有时一起逛超市,问他想买什么东西,他就说什么也不想买。爸妈并没有想到,杨冬这个态度,其实也有为他们省钱的考虑。他知道家里日子紧,还要为他交借读费。
杨冬说,小时候他还挺爱跟爸妈说话的,后来,小学快毕业时说得就少了。每天回家就是自己写作业,然后就是吃饭睡觉。他也不明白是什么造成了他与爸妈的隔阂,特别是妈妈,因为平时跟妈妈的时间最长。想想,或许是他从妈妈那里得不到共鸣吧。
有这样一件事,杨冬记得很清楚。那是小学五年级时的一次数学全区统考,第二个交卷的杨冬得了一个满分。让他特别得意的是,第一个交卷的同学因为什么都不会写而得了零分。考试成绩下来的那天,杨冬兴冲冲地拿着卷子回到家,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可是,妈妈正在看一个电视连续剧,完全沉浸到故事中去了。听杨冬喊“妈妈”也没有理会,只随便说了一句“等会儿。”杨冬不再打扰她,讪讪地将卷子放在桌子上,进屋写作业去了。后来,妈妈看完电视,也忘记问他什么事。晚上爸爸下班回来,杨冬才有机会跟爸爸说了这件事。妈妈听了也替他高兴,可是对他的赞扬,杨冬仿佛没有听见。
小学五年级最后一学期期末,妈妈去开家长会。这次考试杨冬的英语拉分很多,语文也没有考好。妈妈回来之后就数落杨冬。爸爸说,这次没有考好,下次努力一些,考好就行了。可是从此之后,妈妈就不再去参加他的家长会了,让爸爸请假去。杨冬当时挺生气,心想,下次考好了,让爸爸去开会,气气妈妈。六年级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杨冬英语竟然及格了,数学也考得挺好。爸爸开家长会回来,亲了他一口,说:“好儿子。”
妈妈其实对杨冬抱的期望挺大,但是教育方法总让杨冬无法接受,他认为妈妈太好面子。
悲剧,终于发生
今年2月11日是杨冬爸爸的生日,而且转天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学,所以杨冬记得特别清楚。根据他的回忆,当时他黏在网上已经两个通宵了,玩的依然是《穿越火线》。这一次特别不顺利,整个分数是负的。突然,妈妈走进屋来,让他赶紧将寒假作业写完,然后去把头发剪了。见他不动,就在旁边不停地说。而此时的杨冬已经杀红了眼,和妈妈顶撞起来。妈妈很生气,打了他两个嘴巴。杨冬站起来骂了她。妈妈气急了,将电脑的电源线拔掉了。
杨冬踹翻了转椅,转身趴在床上,喘着粗气。杨冬越想越生气,就想“教训教训”妈妈。他将家中的一个铜棍拿出来,然后打开电脑找出央视新大楼起火的新闻,将妈妈叫进屋来让她看。妈妈以为杨冬后悔了,便过来观看新闻。趁妈妈注视屏幕之际,杨冬举起铜棍从左后方打向她的脖子和头部,一连打了十多下。妈妈的身子歪向转椅的右侧,不动了。停下来之后,见妈妈头上都是血,便把她拉到妈妈屋里,盖上被子。已经清醒过来的杨冬,这时非常害怕,想打120,可是他认为母亲肯定活不了了,就没敢打。又想发生了这样的事,爸爸怎么办?便写了一份遗书给爸爸,放在盖母亲的被子上后准备自杀。
杨冬走到阳台,想从五楼往下跳。后来杨冬说,他想到爸爸对自己的好处,而且今天又是爸爸的生日,就想最后叫他高兴一下,于是就给爸爸打电话说:“爸爸,我想去剪头,然后出去吃饭。我在楼下等你。”爸爸一听挺高兴。他上班离家不太远,便请假出来。杨冬下楼时遇到同学,说了把妈妈杀死的事。同学都不相信。
杨冬跟着爸爸剪了头,然后便去吃饭。爸爸本想叫上妈妈一起去,被杨冬拦住,说就想单独和他一起吃,爸爸依了他。吃饭时,杨冬只是一个劲地用手机给同学发信息,告诉他们杀妈妈的事,问该怎么办。同学回信说,先回去看看妈妈到底有救没有。于是,杨冬就让父亲收拾剩下的饭菜,他自己先赶回家。他决定,如果妈妈死了,他就跳楼。回到家时看到门口有警察,他们接到杨冬同学报警赶来了。杨冬将事情经过向警察说了,民警让他上楼把门打开,就把他带下来,另外几个民警进屋查看,所以,当时他也不知道妈妈到底怎样了。
下楼后,杨冬的爸爸也回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过来问杨冬,被民警拦住。随后,民警就给杨冬戴上手铐。后来签逮捕证时,杨冬才知道妈妈死了。
开庭时,杨冬的爸爸来了。他很瘦很憔悴,头发全白了。最终,杨冬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刑12年,同年6月29日进入未成年犯管教所。7月份爸爸就来探望,给他账上充了1000元钱,让他买东西吃,并嘱咐他好好改造。爸爸说:“别担心,我不会不管你。将来你出来后还要养我呢。”
整个会见过程中,杨冬一直装作很平静,虽然听了爸爸的话,内心十分激动。他对爸爸说,谢谢,并让他也注意身体。直到爸爸离开的那一刻,杨冬才忍不住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说:“爸爸,我真的不是存心想杀我妈妈啊!”然后,他就哭了。(文中人物为化名)
狱警寄语
15岁的花季男孩儿,本该享受阳光灿烂的生活,却因沉湎于暴力网络游戏中,以致迷失自我,将亲生母亲活活打死。杨冬刚入狱时,我接触到杨冬的案件,感到非常震惊。有对杨冬冲动弑母、违背天理人伦行为的痛恨,还有对他尚在懵懂少年时期就铸成如此大错的痛惜,更多的是对做好未成年人教育工作的反思。
杨冬的悲剧是一个家庭的悲剧,更是一个对青少年教育的悲剧。我是一个年轻的少年犯管教警官,从青少年犯罪的案件分析中,我感到家庭教育的不当、学校教育的缺失和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是青少年犯罪的主要原因。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但怎么爱就大有学问了,如果是溺爱无度,发现管不了时又粗暴管教,那离出问题就不远了。再有就是学校教育,近年来,学校教育把追求分数和升学放在了第一位,拿分数衡量每个学生的好坏,对学生如何明白事理、如何做人的教育很不够,特别是对学习成绩较差学生的教育缺失更严重,这真令人担忧。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多给我们这里输送“人才”。此外,就是怎么限制和管控好网络游戏在青少年中蔓延,让杨冬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应该是我们全社会的责任。
杨冬入狱一年了。我想他可能要为自己的犯罪痛悔一生,特别是他长大成人之后。现在我们主要对他进行人生观教育和文化学习,培养他积极向上的兴趣爱好和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待他刑满出狱时能够成为一个身心健康,爱家人、爱社会的新人。(刘敬涛)
(刘敬涛,天津市未成年犯管教所一监区二分监区警察,2007年7月毕业于中央司法警官学院,曾荣获第二十届全国未成年犯管教所工作研讨会论文评比二等奖、“遵章守纪廉洁执法”警示教育演讲比赛优秀奖)记者 陈宝琪 孙启明 通讯员 刘佩刚 刘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