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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的一个夜晚,借着朦胧的月色和暗淡的灯光,迟归的我正欲打开楼下的防盗大门,却发现一只黄色的成年猫游弋在离我两三米处。它趁我打开防盗门的瞬间,迅速冲入了楼内。在飞快地跑上几级楼梯后,它停下来,回头望着我,脸上似乎荡漾着得意的笑容。我跺了跺脚,朝它冲了过去,它则立刻跟我玩起了人猫赛跑游戏。占了腿长的便宜,我很快就追赶上了它。它见自己遇到了对手,立刻使出猫的看家本领,跳上楼梯的护栏,直接跃向上一个楼层,然后再放慢步子等我。如此这般几个回合下来,我们都到了顶楼。进入位于顶楼的寓所,我开始享用简单的晚餐。刚刚将食物送入口中,门外就传来喵喵喵的叫声。打开门,见它还站在外面,满脸期待地望着我。我是明白人,自然懂得它的意思。然而,翻遍了冰箱,只找到了一枚鸡蛋。我略带歉意地将这可怜的礼物送给了它。它显然并不嫌礼轻,愉快地享用了鸡蛋,嘴里还发出滴里嘟噜的声音。
此后,它和我之间的这种交往维持了很久。每当我在夜色中走近那栋略显破旧的小楼时,听到我足音的它就会发出试探性的叫声。我心领神会,立刻重重地跺跺脚,高喊:“Come on,baby!”(“过来,宝贝!”)听到我的呼唤后,它就会从汽车底下或树丛中飞奔而来,跟我进入楼道。接着,我们照例会重复两个物种间的经典游戏——先赛跑,然后各进晚餐。
随着交往的持续,它内心深处的某种愿望也变得越来越明晰——想有一个家,与我共同享用位于顶楼的寓所。对于它这种萌发已久的愿望,我虽然早有觉察,但守护私人空间的意志支配着我,使我始终坚守我们交往的最后边界——门。在某个冬日的下午,当我打开寓所的大门时,它迅速挤在我和门之间,企图突破这最后的边界。经过漫长的僵持后,它放弃了,离开时向我投来含义复杂的一瞥。经过那次刻骨铭心的被拒绝事件之后,它对我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当然,看破了红尘绝不意味着脱离红尘,对我冷淡也不妨碍它以实用主义态度对待我的援助:在这个由人类掌控的世界上,一只流浪猫还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呢?它依然在我的寓所外享用各种美味的食物,吃完便离开,一副了无牵挂的样子。我明白它已经完全看破了由人类主宰的红尘,对我所属的物种不抱希望。
恰如我后来预感的那样,它与人类的交往最终以悲剧收场。出国讲学半年后,回到小区的我故意在夜间走过它经常潜伏于其中的灌木丛。然而,没有听见那熟悉的叫声。我重重地跺跺脚,放声高喊:“Come on, baby!”四周仍无回应。一种不祥之感在我心中升起。以后的数天,我时常在小区里寻觅,但始终没有找到它的踪迹。
我向邻居提及此事,得到的答案是:“可能被小区保安吃掉了!”据说,在小区里的猫相继失踪后,有位丢失了名贵家猫的业主循着肉味进入了保安的宿舍,发现锅里正煮着她家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