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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僧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治疗陈家鹄,效果不错,高僧也更有信心了。
28、治心为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老和尚有空便来看陈家鹄,除了扎针、用药,还陪他下棋,教他佛理,同他谈心,聊天地,侃大山,慢慢地把陈家鹄关闭的心境打开来。转眼到了陈家鹄上山后的第九日,这时陈家鹄已能下床走动,老和尚便带着陈家鹄出门爬山,他们沿着山道一路往上,走了三里路,走到一座凉亭方才歇脚。两人在凉亭里坐下,老和尚说:“你的病扎针是小事,关键是你的心病。我们这颗心,包容四海不难,包容天地亦不难,难的是包容自己。存了一分杂念,便遮蔽碧海苍天。陈居士,说到底这便是你今日的病根。”
老和尚盯着陈家鹄看,正容说道,“阳明子云: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你心中挣扎无端,贼势滔滔,破之乃难上难矣。心病不除,身体如何好得起来?”
陈家鹄思量半天,道:“道理我明白,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千世界固然复杂,但人心更复杂啊。”老和尚顺势而为,一掏二挖,便把陈家鹄心中的块垒——惠子——挖出来。秘密端出来,目的是讨教,请师傅指点迷津。老和尚听罢,置若罔闻,只说:“今日已不早,我们回去吧。”
纵然有九个脑袋,陈家鹄这次是真正被陆从骏骗到了。惠子是日本间谍,这对他不啻为致命打击,他的病正因此而重。他身体绝情地背叛了他,令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病情日日加重,到后来他绝望了,滴水难进,他认为自己纵有九条命也是死定。哪知道,上山不足十日,居然能一口气走那么远,他对自己身体恢复之快感到吃惊。身体好的另外一个征兆是,那些烦心事又在心里荡漾开了。今天他一吐为快,本以为会引得师傅一番鸿篇大论之教之导,不料是只字未闻,实令他百思难解。
这样过去多日,一天午后,老和尚挎着一只背囊,见面就催促陈家鹄出门:“今天天气晴好,我带你去看看云海。”陈家鹄终于在面对茫茫云海时道:“记得师傅曾说过,我是心病大于身体之疾,如今我身体是日日见好,可为何不见师傅治我心病?”老和尚觉得时机已到,便笑了笑,缓缓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世间事渺渺杳杳,一切所谓之意义,统统皆是无意义。何况你惹的尘埃,轻如浮云。”
陈家鹄想了想,说:“师傅的话太过深奥,我理解不了。”的确,要让他视惠子为“浮云”,实是强人所难。老和尚似乎看穿他心思,指着自己的心说:“老衲心中女色全无,决非因老衲出家在先,只因女色如浮云,似彩虹,都是空中楼阁矣,让凡夫醉生梦死。世间万物皆为身外物,你为一个女流迷顿、辗转,岂不妄自菲薄?老衲今日送你四句偈语。”
“请师傅讲。”陈家鹄道。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陈家鹄不由得皱紧眉头,一时间,与惠子相识的浪漫、相知的感动、相爱的甜蜜、成婚的温暖、离别的痛苦、相思的煎熬、背叛的惊骇……过往的点点滴滴,如春水潺潺,缓缓流过心头;又洞若烛照,所有细节纤毫毕现,酸甜苦辣洪水汹涌,内心泛起大波澜。
他的心思如何逃得过老和尚的明察?老和尚看着他,念声佛号,将一件禅事缓缓道来:“曾经,慧可禅师以断臂之大愿力向达摩祖师求道,禅师问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祖师回答:‘非从人得。’禅师闻之很是茫然,思量许久,竟觉俗尘缭绕,不得安宁,遂向祖师乞言:‘大和尚,我心不安。’祖师淡然一笑问他:‘心在何处?我来替你安!’禅师于是顿悟妙法。”
这故事陈家鹄听得半懂不懂的,但以后日日思,夜夜想,一日夜里竟如迦叶忽见佛陀拈花,醍醐灌顶妙义入心,始觉今是昨非。这天夜里,月光如银,他独自一人步行至山崖前,观看四周郁郁苍松,眺望脚下茫茫云海,长久默不作声,别时粲然一笑,对着崖下云海道:“松间闻道,云端听佛,陈某不枉此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