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34抵洋运动轰轰烈烈,洋人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好给清政府一个台阶下,让运动收场。
将近四个月的抵洋运动,着实把嚣张的洋人整治得够呛,天津商务联盟的成员无不拍手称快,于是在聚合成摆下满汉全席热烈庆贺。欢宴上,各公所会馆的总理、协理们,轮流向盛洪来敬酒。盛洪来兴奋异常来者不拒,借着酒劲儿,他起身高声道:“列位前辈同仁,盛某在此有话要讲。”喧闹的饭庄内马上鸦雀无声,人们静静等待。
盛洪来满脸通红朗朗言道:“此次事成全仰仗在座诸公的齐心协力、同舟共济。但洋人强势犹在,绝不会就此罢休,今后还少不得兴风作浪。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我等要想不再受欺压,必须团结一致,联手与之抗衡。愚以为抵洋虽已结束,商务联盟却断不可解散。相反,应将其设立为一个正式、规范、固定的组织,长期维护津门商界的根本利益。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好!”数百人齐声应和。
就这样,“天津商务总会”筹建工作又迅速提到盛洪来的日程安排之中。他每天往来穿梭于各公所会馆间,忙得不亦乐乎。这天,他正打算赶去芦纲公所,门房来报张敬臣又来拜望。
盛洪来暗自笑道:近来这位张大人的腿也忒不值钱了。他整理衣襟,出别墅相迎,却见张敬臣脸上都笑开了花,连连拱手道:“恭喜!恭喜!盛老板您可是走鸿运啦!”洪来颇感诧异。
张敬臣道:“袁总督热忱保举,老佛爷天恩浩荡,已颁下旨意:授阁下直隶候补道,赐三品顶戴花翎,赏穿黄马褂。这可是无上荣耀啊!传旨的钦差这两天便要抵津,你赶紧准备着进京受封吧。”
突来的天恩赏赐,一向沉稳的盛洪来也又惊又喜。难道到自己也像六叔那样,成为红顶商人了?稍愣须臾,他才谢过张敬臣,将其请入客厅落座。二人饮茶攀谈中,盛洪来又细致打听事情的原委。
原来,几日前袁世凯进京述职。慈禧对其处理抵洋事件的表现大加赞许,袁谢恩后,便向慈禧提及盛洪来:“此人乃北方抵洋之首脑,在津门商界享有盛望,臣以为应予封赏,一则彰其德行,二则利于日后操控。”
慈禧心里寻思:就连帮忙了事的赫德都得了那么多恩赐,也该给那个胆大脑活的小子来点什么,于是轻轻一抬手:“准了。”
洪来请张敬臣先代其口头谢过袁制台,明日自己再亲到总督府拜望。
送走张敬臣,盛洪来记起谭启、龙应良等人还在公所等候,急命管家备车。正此时,潘玉芸头发还湿漉漉地刚从英国俱乐部游泳归来,盛洪来语速飞快地将喜讯告与妻子。潘玉芸虽不愿丈夫过多染指政治,但仍为他的成功感到幸福。
洋车备好了,盛洪来看了看怀表,摇头道:“崴了,肯定要晚啦。”
潘玉芸道:“人拉的车就是太慢。你该买辆汽车了。”
“行,这事你就看着办吧。”盛洪来本想打电话告知公所的众人,却发现电话不通,估计话线又给人掐断了。这些日子,一些对盛洪来恨之入骨的洋商,花钱雇了几个二毛子,不断骚扰盛家。今儿砸玻璃,明儿割话线,想方设法给你添堵添乱。盛洪来气道:“可恶的洋毛子!真他娘耽误事。”
潘玉芸则打趣道:“这还不全怪你盛纲总,非搞什么抵洋,把西洋商人都挤兑成天津的土混混儿了。”盛洪来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盛洪来就是个不省心的命,舒坦日子没过多久,岳父老泰山潘显达那边又遇上一桩棘手的大麻烦。
话说这年夏天,直隶曲阳以西发生了一次大地震,震中为太行山脚下荒凉的峪口镇,朝廷指派一名姓哈的员外郎过来视察灾情。听灾区地方官说,因镇南十五里处地表塌陷,一个巨大的古窑址显露出来,里面众多瓷器尚保存完好,现已运到镇口的关帝庙中,只等上封示下。
哈大人赶忙前去查看。但棒槌一个的他压根就目不识丁,皆因身为正宗镶黄旗,又有个当过吏部侍郎的老爹给戳着,才混上现在的官职。他哪里懂得什么文物不文物?更不知这些出土的瓷器竟是宋代五大名瓷之一的定瓷。当地官吏也是白薯一笸箩,竟没一个识货的。
哈大人觉得这些旧瓷器或许能换俩大子儿。他吩咐把那些囫囵个的捡出来,满满装了两大车,佯说带回京城做鉴定,路上却邂逅一位法国神甫。神甫晓得只要是中国的老东西倒进欧洲就能卖上好价钱,于是一番花言巧语把哈大人说得动了心,将那两车“累赘”出了手,换了两千块鹰洋。
原刊《小说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