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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有一年快过春节的时候,父亲从外地开会回来,一个朋友送给他两瓶罐头。罐头有10多厘米高,碗口那么粗,外面贴着标签,上面画着两个鸟,像麻雀一样,旁边有两个字,笔画很多,不认识。我问父亲这是什么,父亲说这是好吃的东西。父亲看到我流出了口水,又说年三十再吃,然后交给母亲让她放起来,又说,三十那天给大强家送一瓶去。
父亲一说,我的心一揪,有些疼。好吃的东西送给他家干嘛。
年三十中午,母亲把罐头递给我,让我给邻居魏叔家送去。我极不情愿地接过来往门口挪,出了门口我就走不动了。母亲指了我一下,说,快去,不然你爸晚上不让你吃了。与吃绝交,那可不行。
寒风推着我往邻居家挪,我把眼神紧紧盯在罐头上,希望寒风能变把利刀,砍开罐头,把这瓶美馔全刮进肚里去。到了大强家门口,我叫了一声,魏叔,我爸让我给你们送瓶罐头。说完把罐头撂在桌上就跑了出去。
整个下午我的情绪都高涨不起来,晚上父亲拿出罐头来,才又唤起了我肚里的馋虫。
父亲麻利地用螺丝刀把罐头盖启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盘子里。看着盘子里灰不溜秋长得像鸡蛋、表皮上尽是些黑色斑点的东西,父亲发了愁,咕哝道,这东西怎么吃呀。母亲说,谁送给你的,你没问问人家。父亲挠挠头说,光看着这东西稀罕了,没好意思问。我们三口人围着盘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吃法来。父亲说要知道这两字念什么,兴许能猜出怎么吃了。父亲的话提醒了我,我风一样跑进里屋把字典拿了出来,按照笔画快速地翻到那页,鹌鹑:鸟,头小,尾巴短,羽毛赤褐色,不善飞。看来这是鹌鹑的蛋了,和鸟蛋鸡蛋是一回事的。
父亲高兴地笑了,直夸我聪明。我赶紧拿起一个剥开,然后放进嘴里。有咸味,还带点酱味,这真是人间少有的美馔,我咂吧咂吧嘴,就连那声音也仿佛来自天籁。一口气我吃了大半,还剩六个。爸爸吃了三个。妈妈只吃了一个,说不好吃,就把那两个又递给我。整个晚上我都沉浸在美味中,似乎那罐头的余味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永远在我眼前晃荡,挥也挥不去。
第二天,我和大强一起玩的时候,我问他,昨天的罐头好吃吗?他说,好吃倒是好吃就是牙碜。
不会呀,我昨天吃不牙碜呀。里面白白的,和鸡蛋一样。
和鸡蛋一样?我怎么没看到呀,你是怎么吃的?
笨蛋,当然是和鸡蛋一样剥开吃了。你不会连壳都吃了吧?
我说完,大强没吱声转身跑回家了。
好多年后,我才知道大强跑的原因,那瓶尴尬的鹌鹑蛋伤了他的自尊,不,应该是那个年月伤了他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