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报刊上，我们已读过一些抱错婴儿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尾：铸成大错的医院道歉赔偿，被抱错的两家从此结为亲戚，于是每对父母拥有两个孩子，每个孩子拥有两对父母，其乐融融，令人羡煞。然而，本文要讲述的却是一个完全相反的故事，这个故事浸透了一个母亲太多的痛苦和无奈。
1 一错就是20年
今年48岁的黄捷是1977年11月10日做母亲的。
当时，黄捷在陕西省咸阳市工作，因丈夫和娘家都在宝鸡市，她就回到宝鸡分娩。丈夫单位附近有一家声誉卓著的大医院A医院，而且黄捷的父母都在这家医院里工作，11月10日，黄捷在A医院产下一个女婴，取名小蓓。
女儿一天天长大，可其相貌、性格都与黄捷夫妇相差甚远。黄捷的同事、邻居常开些善意的玩笑：这孩子一定是医院给弄错了。黄捷暗思：难道生孩子还能生出问题来？再说，丈夫下巴有个痣，女儿下巴也有个小痣，连痣都一样，孩子还能是人家的？
1986年的一次验血击碎了黄捷的自我安慰。那次，黄捷体检时，给自己化验了血型，是A型。她又顺便给孩子也验了一下，是AB型。对血型知识较为熟悉的黄捷一下子呆住了，因为她知道，丈夫是O型，A型和O型的夫妇是绝对不可能生出AB型孩子的呀。黄捷又让人接连再化验两次，孩子确实是AB型。黄捷把此事悄悄地告诉了母亲，黄母相信女儿是清白的。
小蓓长大了，虽然学习成绩差点，可挺活泼可爱的，黄捷仍像以往一样疼爱女儿。然而，一个可能和父母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天天在眼前晃着，毕竟不由黄捷不去多想：她的亲生女儿究竟在哪里，长得又是个什么模样。黄捷反复回忆当初的分娩过程，她分析最有可能出错的就是护士抱来让产妇喂奶这个环节。
那么，又是与谁错换了呢？黄捷判断很可能是20床，当时，黄捷是19床，20床也有个产妇，产妇的丈夫刘××是A医院一位院领导的儿子，也是黄捷小学时的同学。不过20床来得晚，生得快，走得早，黄捷印象已不深，只模模糊糊记得，20床产妇个子高、眼睛大、脸也白，小蓓好像与人家有点像。
但那位刘姓老领导早已离休，迁离宝鸡。父亲既然不在宝鸡了，儿子儿媳肯定也一块走了，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犹犹豫豫，迟迟疑疑，既不甘心于命运的捉弄，又默默忍受着痛苦的煎熬，这一晃又是10年。
2 两家终见亲生孩子
事情有时巧得就像戏剧。1998年11月5日上午，还是在那家A医院的门口，黄捷母亲恰巧遇见了刘姓老领导的儿媳钱女士。原来，老领导确实搬走了，但儿子儿媳仍一直留在宝鸡。
一见就认识。于是，没有寒暄，没有客套，黄母直奔主题：“你是什么血型？”对方回答是A型。又问：“孩子她爸是什么血型？”回答是B型。对上了。老太太又追一句：“你孩子是什么血型？”回答是A型。也对上了。黄母又问孩子在哪里。钱女士说就在这，说着从身后拉过女儿小珂。
老太太将小珂上下端详，跟年轻时的黄捷简直一模一样。鹅蛋脸型，尖下巴，没有耳垂的耳朵……当天下午，黄捷刚下班，黄母就打来电话，激动地叙述了上午碰见钱女士和小珂的经过，并说已要到对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让黄捷晚上与她一起去刘家。当晚，黄捷和母亲来到了刘家，去时黄捷还带了一些小蓓的照片。
黄捷说，她一看到小珂，就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似的，孩子脸上充满了她夫妇俩的遗传因子，她只觉得双腿发软，眼泪直往下掉。据黄捷说，刘家看了她带去的小蓓的照片，也一眼认定是自己的女儿。
11月12日，黄捷夫妇带上小蓓来到了与他们有不解之缘的刘家，两家人正式见了面。
这次见面是十分愉快的。两对父母在一起回忆了孩子出生过程中细节上的种种疑点，以及怀疑抱错后对亲生女儿的思念。钱女士说，她早生一天，头天抱来喂奶时，孩子头大脸大体形大，第二天抱来时明显小了，她觉得不对，就问护士，护士说是缩水了，是正常现象。而黄捷，因第一次见孩子时就是个大脸庞，所以根本没有怀疑。
毕竟孩子找到了，两家人说起这些时已不再痛心疾首，更多的是欣喜与激动。两家人决定，以后要像亲戚一样走动，并互相把对方的女儿（即亲生女儿）认作干女儿。11月13日下午，两家人在饭店吃了一顿团圆饭，算是给两个孩子补过生日。沉浸在欢乐中的两家人还照相留作纪念。
3 为要亲女上法庭
本来，事情在朝着皆大欢喜的结局发展。但在1999年6月18日，情况发生了突变。原因是黄捷向宝鸡市金台区法院起诉了A医院。
黄捷起诉的理由是，A医院的产科护士责任心不强，弄错了孩子，给她和女儿带来20多年的痛苦。她要求被告方赔礼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费50000元。按黄捷的说法，她起诉的目的只是为了恢复事情的本来面目，从法律上确认孩子错换这一事实。
黄捷的起诉不但使A医院大为光火，还使原来关系融洽的刘家态度大变。刘家对温顺乖巧的小珂极是疼爱，对寻找亲生女儿远没有黄捷那样强烈。黄捷一起诉，他们马上就意识到了可能失去小珂的危险，于是，非但不肯与黄捷一起联名起诉，反而主动为A医院作证，称医院不存在错误。
由于有这样一份得力的证词，本来就不肯承认有错的A医院自然气势更盛，在庭审中，医院出示了一系列的制度文本和制度上墙的照片，以证明医院管理如何严明，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抱错孩子之类的事故。自恃理直气壮的黄捷反而处于下风。
黄捷之所以在庭审中处于下风，有一个重要原因：没有经亲子鉴定，证据不足。如她十几年前顾虑的那样，对方果然一再强调A型的她生育一个AB型的孩子很正常。话中有话，令黄捷愤懑难忍。于是庭审之后，黄捷还是下决心花费几千元，到西安某大学法医医院做了一次亲子鉴定。这次鉴定得到法庭的同意和委托。由于刘家不肯配合，黄捷只能先做了一份与小蓓排除亲子关系的鉴定。今年元月4日，鉴定结论出来了：排除小蓓与黄捷夫妇的生物学亲子关系。
4 一审败诉
但故事并未结束。
今年3月20日，金台区法院对本案作出了一审判决。判决书认定了黄捷曾于1977年11月10日在那家医院产下女婴这一事实，并认定了那份亲子鉴定书。至少，黄捷本人已可这样理解：判决书实际上已经认定医院交付她的那个女婴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
尽管认定的事实有利于黄捷，但判决结果却是她败诉，原因就在于诉讼时效。根据高院规定，黄捷诉讼时效期应截止于1989年11月1日前，她1999年6月18日才向法院提出起诉，显然已超时，故法院依法驳回其诉讼请求。
败诉后的黄捷并不服输，她很快就提起了上诉。其上诉的理由是原判适用法律错误，以及本案属特殊情况，应延长诉讼时效等。黄捷认为，1986年验血发现其女儿不是亲生时，陕西还没有一家医院或法医医院可以做亲子鉴定，这影响了她行使请求权，应属特殊情况，按《民法通则》第137条，人民法院可以延长诉讼时效期。
现在，二审尚未开始，黄捷仍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不管胜负如何，黄捷已因这场官司而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十字架―――刘家不肯配合，关系受到影响；原来就不赞同她起诉的丈夫时有抱怨；辛辛苦苦养了22年的女儿小蓓也因自觉既不是黄家人又不受刘家欢迎，处境尴尬，而显现出独立倾向。最让黄捷心痛的还是小珂，据说刚相认时，小珂显出深深的亲情，但当黄捷起诉后，孩子认为她的个人隐私向社会公开，心理上无法接受，自此再未来见过黄捷一面。
（文中人名全系化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