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闽西革命老区的长汀县城里,有一条西外大街,街北边的16号2排4栋,住着一户姓“陆范”的人家。“陆范”,百家姓中没有,全中国也只此一家。户主陆范家定,今年67岁了。
近日在长汀,我约好了陆范家定老人,听他讲关于“陆范”的故事。晨曦中,老人便领着我踏着晶亮的露珠,来到了离他家不远的罗汉岭的半山腰,他在一座坟茔前停下了,指着墓碑说:“这是我的母亲。”那碑上镌刻着“唐义贞烈士之墓”。陆范家定操着带有浓郁乡土气息的客家普通话接着说:“我的籍贯应该在你们江苏,因为我的生父陆定一是无锡人。”唐义贞烈士便是革命前辈陆定一同志的发妻。
那么,“陆范”的姓氏又从何而来呢?陆范家定老人顺手从身边一棵香樟树上撸下了几片叶子,一边搓揉一边缓缓道来。
“父亲和母亲是1929年在苏联莫斯科结婚。后来回国,于1931年来到赣南闽西苏区。这年年底,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我的姐姐陆叶坪。1934年10月20日,父亲随主力红军去长征,母亲因为怀孕临产留在了苏区坚持游击斗争。整整一个月后,随红军游击队转战到长汀四都山区的母亲在圭田乡苏维埃干部范其标的家中生下了我,并取名叫小定。没到10天,反动派的搜剿使得形势迅速恶化,母亲把我托养给了范家,找队伍去了。这一走,母亲再也没能回来看过我,一个多月之后,她被捕被敌人剖腹杀害了,那年她刚刚25岁。
“我的母亲当时化名唐一真,养父范其标只知道她是红军的干部,并不知道她的丈夫究竟是谁。老实本分的养父、养母自家没能有孩子。母亲牺牲后,养育我就好像成了他们夫妇二人的责任,他们对我如同对待亲生儿子一样,还照着范家的宗谱,根据母亲留下的愿望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范家定。
那年头,家里穷啊!但他们东省西省硬是撑着送我上了私塾。按照当地的习俗,在我6岁的时候,养父母帮我娶了个8岁的老婆,也就是我现在的老伴。我16岁上,老婆生下了女儿,我当了爸爸,后来共有了3男2女5个孩子。
“在我长大成人后的一天,养父把我非常郑重地叫到身边,他端详着我的脸,一五一十地把我的身世说给了我。那一夜,我失眠了,往后的几日,我怎么也无法入睡,想啊想啊,谁是我的亲生父亲呢?
“我想方设法四处打听,只要是有曾经在苏区战斗过的前辈回来故地重游,不管多远的路,我都会跑过去问:‘您认识一个叫唐义贞的吗?您知道她的丈夫是谁吗?’1963年的一天,县委派人找到我,问我有没有母亲留下的东西。我拿出了一直珍藏着的母亲用过的铜盆,一床毛毯,一块父亲给母亲寄包裹用的篮花包布。当时我想,这一定是父亲想看看母亲的遗物。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给耽搁了,接着就是文化大革命,什么都无从谈起了。”说到这里,陆范家定用手抚着唐义贞烈士的墓碑,老泪纵横了。
其实,陆定一同志又何尝不在牵挂他早年失散在苏区的儿女呢!他1981年所写的《关于唐义贞烈士的回忆》中,第四部分就是“关于两个孩子”:“唐义贞烈士,所生两个孩子。第一个是女孩,名叶坪。1931年12月30日生。长征时寄养在雩都。对这个孩子,我尽了力,从1937年找起,到现在没有找到,看来已经无望。第二个孩子是男孩。他生的时候,我在长征途中,没有看见过他,对他一无所知。孩子长大后,辗转找寻,才找到我。我请中央和福建省的组织部门和公安部门核实,确是我同唐义贞烈士的第二个孩子。1980年9月,我请他们全家到福州团聚。”
陆范家定说起了他们父子终于相见时的情形。
“那一年,我还在四都山里的伐木厂工作。快过中秋节了,一天,县委办公室来电话,说父亲要在福州见我,并嘱咐家里人能来多少来多少。46年了,我第一次见到我的亲生父亲,当时,我真想能飞。我和养父养母领着孩子来到了福州的西湖宾馆,父亲后我们到达,原本安排他休息,第二天再见面的,谁知他提出马上就见。会客室的门打开了,父亲走了进来,他一面看着我,一面紧紧握住了养父的手连声说谢。这时养父开口了:‘唐义贞同志牺牲后,我不知道家定的爸爸是谁,所以就让孩子姓范了,现在你找到了儿子,还是让他改过来姓陆吧。’父亲沉思着,最后说:‘你养了他46年,这是不能忘记的。你们范家没有儿女,年老应当照顾。所以我建议孩子的名字范家定不改为陆姓,而改成陆范家定。陆范这个新姓,我想是很好的,这是工农团结的姓,双方有利的
姓,也是可以纪念唐义贞烈士的一个新姓。希望今后许多代,代代传下去。’”就这样,在得到了有关部门认可后,一个意味深长的中国人的新的姓氏诞生了。如今,在长汀,连陆范家定在内,已经有祖孙三代12个姓“陆范”的了。
1987年,陆范家定在江西找到了姐姐陆叶坪,陆定一同志又赶到南昌见到了失散的女儿,了却了一生另一个愿望。后来,陆范家定从县民政局副局长的位置上退休,他像对待亲生父母那样给范其标夫妇养老送了终。1996年5月,1925年参加中国共产党、曾经担任过国务院副总理的陆定一同志逝世,享年90岁。根据他的遗愿,陆范家定从北京接回了父亲的部分骨灰,撒在了母亲唐义贞烈士的坟茔上。(张继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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