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内蒙古第一、第二机械厂是自治区排得上号的亏损大户,然而就在企业巨额亏损、大批职工下岗分流的同时,企业的工业垃圾山上却有来自周围村庄的农民来这里“寻宝”。每天都有数百人来这里拣垃圾,不少人靠拣垃圾走上致富之路。近日,记者在垃圾山和周围的村庄蹲点三日,走近了这两大亏损企业的垃圾山和周围“靠山吃山”的人们。
10月19日
中午时分,从包头市北郊往市区赶,经过内蒙古第一、二机械厂运送垃圾的铁路专用线时恰好火车通过,在道岔上看到惊人的一幕:奔驰的火车上挂有四节装满垃圾的车皮,每节车皮上约有十数人在疯狂地搜捡,一些人把捡满装好的编织袋扔到车下,路旁等候的人把扔下的编织袋装上早已停在一旁的三轮车上……
早已听说一、二机厂的垃圾堆有成百上千人“寻宝”,垃圾山周围的村还成了较富裕的村庄。这个偶然的发现使我们商定一定要到垃圾山探个究竟。
由于还有别的采访任务,出发时已将近中午。驶到道岔口我们向铁路值班员问路,攀谈中,值班员安玉山听了我们的意图后说:“两个企业每天各有几车皮垃圾运走,在车上捡垃圾的人,找到值钱的东西就沿路扔下车,碰上几吨、十几吨重的大铁块,还得雇吊车卸下来。你们往前走到王老大村就找到了垃圾山了。”
直奔垃圾山。尽管安玉山指手划脚给我们指了半天道,我们还是走了不少冤枉路,在一处砂石路交错的地方,一位农民告诉我们:“就是远处那座黑山。”顺着他手指处我们影影绰绰看到了垃圾山的轮廓。驶进离垃圾山不远的王老大村,不少农户门前堆着好几百斤重的大硫铁块和铁屑堆,猪圈和厕所好多也是用耐火砖垒砌的。
已近午后2点,终于驶上了先前村民所指的“黑山” 的最高处。尽管错过了火车倒垃圾的时间,但这座高出周围农田几十米的垃圾山上还是有数十人在刨挖刚刚倒下的垃圾。妇女和老人用一个一尺长的顶端包有磁铁的木棍在垃圾场堆里吸到铁屑后,再用小筛子筛选,一些力壮的小伙子则用三爪抓挠刨垃圾。
交谈中,我们知道这支“垃圾大军”的成份极其复杂,但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逃避灾荒来这里捡垃圾谋生的。王新安一家是从河南信阳乞讨来这里的,今天他们是一家三口人来捡垃圾,两年前开始从事这一行当;66岁的鲁老汉是内蒙古集宁市人,家乡遭灾后他流落这里,捡了12年垃圾,他用这笔收入在山下的当铺窑村买了房子,帮大儿子娶媳成家。
听捡垃圾人说,有好几户人家靠捡垃圾供着大学生读书。在别人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供儿子读书的武四小夫妇。 正忙着捡垃圾的武四小说起小儿子,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考到天津了,一年得花个一万多块,我们两口子一人捡个四五千,也能凑合把他供出来。”
捡垃圾的人不这样称呼自己,他们相互打招呼说“干啥去”,回答是“捡铁去”。我们看眼前这些“捡铁人” 并没有太大的收获,一些人抱怨“前几年企业肥的时候,垃圾也肥,这几年不行了,刨挖一天也没有多少东西。”
鲁老汉对记者说:“其实不是垃圾不肥,去年有一次我还亲眼看到一块几寸厚、车厢底子大小的铁板倒出来。 关键是吃这碗饭的人越来越多,人也分好几等人。我们这些在山上拣垃圾的是最末等人了,厂里每月派人来办一次许可证,收20块钱。垃圾出厂时捡一次,车上让赵家店的人捡一次,这两年二机厂又把垃圾包给了王惠,人家捡完才让我们这些人捡。”
几个捡垃圾人说,王惠过去也是拣铁的,一来是拣铁多年和厂里有人混熟了,二来是这么多年确实也攒下不少钱,因此包下了每天的垃圾。“他吃骨头我们喝剩下的汤,一山比一山高,说他吃骨头一点也没错,你看人家对面那些‘南蛮子’才是赚大钱的。”
拣铁人所说的‘南蛮子’是山那边的一个工棚,据他们讲这是一个福建人买下了过去倒下的垃圾山,用磁选机选硫铁。只见远处几辆铲车轰鸣作响,不停地翻掘“陈年” 的垃圾山
10月20日
采访意犹未尽,为了等候倒垃圾的火车,为了到“南蛮子”的工棚探个究竟,第二天九点多我们就轻车熟路赶到垃圾山。
近百人早已在山上等候倒垃圾车,山上停了不少三轮车和自行车,拣好的编织袋横躺竖卧地堆在这些车旁,闲不住的拣铁人们忙着刨、挖、筛以前倒下的垃圾。
我们走进了“南蛮子”的采掘区。工棚前摆着几十个柴油桶,一辆印有“包头市闽辉工程机械公司”的客货车停在工棚前,这证实了昨天拣铁人所说不假,确实是福建人在这里采选。我们问一名穿着整齐的人,老板是否在这里,他警觉地说:“老板不在。”事后证实这个人就是老板。
采掘区了有几堆选好的硫铁渣,还有几个熟铁堆,里边有几十斤重的铁锭、钢轴承、钢轨等不是废物的“垃圾” 。
两台磁选机震耳欲聋,十几辆铲车吃上大堆的垃圾后,又吐给了磁选机。记者盘问磁选机旁一名来自西安市的姓黄的工人,他告诉:“听老板说,花50万元从二机厂买下的这座垃圾山。每台磁选机一天从垃圾里选硫铁渣100多吨,一吨卖200元左右。采挖期是2年,有二年把这座山也翻遍了。”
这里的工人来自不同的省市,和他们聊天中知道:这里买磁选设备、铲土机大约投入300万元,光架电线过来就花了7万元。但就照工人们说得一算帐,每天毛收入约4万元左右,成本就是铲土机的柴油钱和磁选机的电费,“买山”的钱不用半个月就赚回了。这是一座“金山”,工厂为什么不投点资自己翻拣呢?
从工棚出来我们顺手拿了一块约摸1公斤重的小铁锭,送给鲁老汉时,他说:“我们管这叫‘王八铁’,一吨能卖960多块钱呢。”谈起眼下铁的行情鲁老汉无所不知。 闲聊中,一些拣铁人说:“他们骗你们了,买垃圾山顶多花了30万元。”
等到中午12点多,火车喷着白烟拖着4节垃圾车皮终于驶来。车上依然是我们大前天看到的景象,和我们闲聊的人一哄而上,到倾倒垃圾点等候火车。
火车还没有停稳,车上的人就把大大小小鼓鼓囊囊的袋子和大的钢筋、铁块往下扔,一些妇女扔不动装满碎铁块的袋子,就俩个人往下搬弄,还有个小伙子跳下车用铁锤砸扔下来的含有粗钢筋的水泥预制块。
第一车皮垃圾翻下来,尘土飞扬。但等候的人很快就一头扎到了尘土中,疯狂地刨挖。一位老汉在车厢这边奋不顾身地从车厢缝往倾倒垃圾那边钻,一下子撞到了车上,头发里顿时渗出鲜血,记者把几块面巾纸给他捂住伤口。 这位老汉姓刘,今年62岁。
今天一共有8车皮垃圾,火车头倒完这4车皮垃圾后,又到山下拉运另外4车皮垃圾去了。火车上留在山上的一位师傅和记者闲聊时说:“王老大村、当铺村、赵家店村都有不少人以捡垃圾为生。前些年他们不稀罕铁,光铜、铝就多的是,后来钢铁涨价了人们才开始捡铁。顶独龙村的人最早用铲车在垃圾山里挖铁,现在成了这里最富的村,不少人靠这赚钱后,投资开起了炼铁厂。搞磁选的这几个‘南蛮子’更赚钱,听说在包钢的垃圾点刨出一个亿,这里少说也能赚一千万。”
第二车垃圾倾倒完后,随车而来的赵家店村的“拣铁人”把编织袋和其它捡好的东西扔到空车皮里,随车满载而归。
10月21日
我们是以回收废铁人的身份来赵家店村的。这是有名的线上“第一村”,和二机厂仅隔一条铁路线。
这里显然要比王老大村捡到的东西多,许多人家院外堆满了耐火砖、木块和其它捡到的杂物。在村口我们遇到一位中年妇女,我们问她:“建个小炼铁炉,想从你这里买几万块耐火砖?”
“我家里现在能凑够一万块,价格是每块4毛5分,你问一问,这个价是我们村最低的。”这位妇女接着说:“我这里还有镁砖,你们要不要?”
“镁砖我们不要,想要收些废铁,另外我们想要4万块耐火砖,你有吗?”
“废铁早让老主顾和一些大主顾收走了,你们走遍村子恐怕也收不到。4万块耐火砖我一时凑不齐,苗二蛇家肯定有,但价格要比我这儿贵得多。”
我们走进村里的苗二蛇家,这是村里最早“开窍”捡垃圾发财的一个精明人。他家院子里堆放着不下30吨铁块、铁屑,院前垜着几万块耐火砖。头发花白的苗二蛇穿一身褪色的劳动布服装,一副“拣铁人”的打扮,不显山,不露水,显然是不想“露富”,但他捡垃圾从20多岁捡到56岁,垃圾最肥的时候他也赶上了。
接着我们又去苗二蛇的邻居贺玉兰家,他家院里也堆放了不少拣来的杂物,她说:“要啥砖、啥铁都有,院子里一来放不下,二来太惹眼,好东西我都在别的地方放着呢。”
上午10点多,村里的人纷纷走到了村南的铁路边,一群群拿着铁锹、镐头、塑料编织袋的人坐在铁轨上,等待运送垃圾的火车出站。见我们过来,这些人戏称贺玉兰是“铁道游击队”队长。
一位名叫王果果的年轻女子把同伴们一一给我们介绍:“我们来自五湖四海,这个是东北的,这个是四川的,还有山西、陕西、河北……”果果来自包头市郊外的固阳县,三年前,固阳县大旱,果果和家人流落到赵家店,从此和同伴们一样,早出晚归地“捡铁”,以此养家糊口、供孩子上学。
“厂里有不少下岗职工生活比你们好不了多少,为啥不拣?”
“他们那有这份辛苦,那能放下脸来拣破烂呢,再说这活儿也危险,光我们村就有3个人被火车压断胳膊轧伤腿的。”
这些拣铁的妇女是乐天派。一位妇女笑着说:“别看我们现在穿得破破烂烂,回来后脱掉‘工作服’打扮起来可漂亮呢。”
火车在厂内垃圾出口停下来,他们再顾不上和我们闲聊,麻利地往车皮上爬,开始瞪圆眼睛找东西。离火车出发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决定再往垃圾山赶,来到村头车里,司机小韩说,刚才村头那位妇女把传呼留给了我们,想买砖找她联系。
赶到垃圾山等到垃圾车后,我们又见到了贺玉兰,她今天捡了两只一人多高的大铁柜子,正和另外三、四个人往空车皮里挪柜子,脸上的笑漾成一朵花:“这么好的柜子,留着冬天放肉食品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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