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1日,天还没亮,河南南阳市镇平县李沟村的李丰彩就把年已70岁的婆母及两个不满10岁的孩子叫醒,她想在天亮之前赶到50公里外的南阳市中级法院再讨说法。根据以往的经验,去晚了要么见不到人,要么是见到人后人家会有许多推辞她的话。初秋的凉风非常爽人,走在仍是暮色四和的田间小道上,一家人却难以畅怀……自从3个月前接到丈夫被法院裁定为“死后作案”的判决书后,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李丰彩就这样一次次执着地带领全家进城:“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要为丈夫讨个公道。”
●两人芥蒂日深
李明久与李丰彩1987年结婚,因为家里穷,结婚不到两年,两口子就一起去外地打工了。
1992年,当李明久夫妇带着风餐露宿、节衣缩食攒下的钱回村准备大干一翻的时候,正赶上村里原党支部书记李胜彦出事。因倚仗职权弄虚作假,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及法规,做了多年村支部书记的李胜彦竟连生8胎,此事引起村民的强烈不满。鉴于此,上级党委撤销了李胜彦的职务,并开除了其党籍。
经过四年的上下活动,李胜彦重新人了党,1996年,他又成为村委主任、党支部书记兼出纳。由于村里长期不进行账务公开和村务公开,村民只知道每年向他们摊派、征收款项几十万元,却不知道征收来的钱用在了哪里。村办的玉器厂、罐头厂及出租的土地也一直没有向群众公布账目。在村民屡次要求村里公开账目无果、向上级反映情况要求清算账目也无果的情况下,强烈不满的村民代表开始逐级上访、告状。
1998年年底,因村里长期没有村长,李胜彦一人独断又引得村民不满,上级决定李沟村实行村民民主选举。李明久被选为村委副主任(村委主任空缺),主持本村工作。大权旁落的李胜彦由此忌恨在心。
上任伊始,应村民的强烈要求,依据有关法规,李明久接连几次向村支书提出清理村里财务,清算账目,遭到李胜彦的反对。两人的关系越发紧张。
1999年春节前,李胜彦将李明久叫到家中,以2000元钱的许诺,让李明久停止清算村里的账目,没想到李明久却拒绝了。李胜彦认为李明久这样做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两人芥蒂日深。
●萌生谋害之心
李胜彦的邻居李德伟是本村的电工,近几年手中有了些积蓄,为了“高人一等”,他在盖房时有意高出了村支书的楼房。邻居的房子比自家的高,这在农村是一大忌,迷信十足的李胜彦感到这将压住自己的官运、财气,是对自己多年来营造的权威的公开挑衅,但他一时又奈何不了李德伟。
苦思觅想,李胜彦想到了李明久。几年前,李德伟因喝酒曾与李明久打过架,两人至今矛盾没消,为此,李胜彦打算利用两人的矛盾让两虎相斗,他则渔翁得利。
据李明久之妻李丰彩和证人朱新奇等人讲,李胜彦找到李明久,许诺给李明久4000元酬金,让其除掉李德伟,遭到李明久的拒绝。李明久在一次酒后失言,把此事泄漏了出去,李胜彦怕遭到李德伟报复,又萌生了谋害李明久之心。
李胜彦清楚,干杀人越货及“砸黑砖”的勾当,必须找“门当户对”的主儿。李胜彦把李建伟筛选了出来,他一方面收买李建伟,并人为制造李建伟与李明久之间的矛盾,以激其杀害李明久之勇;另一方面,李胜彦又向李建伟承诺,替其还贷款4000元。李建伟终于表示愿为其效劳。
李胜彦与李德伟关系日渐亲密,慢慢发展到无话不说的地步。1998年年底以来,二人多次预谋将李明久致残,并通过李德伟的妹夫徐合伟寻找帮凶来除掉这个“眼中钉”。
1999年正月初六夜,李胜彦得知李明久在临村朱洼看电影时,指使李建伟趁人多混乱之际,在电影场对李明久下手。因有人阻止,此次阴谋没有得逞。
1999年3月4日,李明久在临村野鸡脖村喝多了酒,朋友便打电话让其家人去接,因李沟村当时只有村支书李胜彦家有电话,朋友只好让李胜彦转告李明久的家人。得知其家人将用摩托车接李明久的消息后,急不可待的李胜彦唆使李建伟、李建立兄弟携带铁棍、木棍,在李明久从外村返回的途中拦打。
当李建伟兄弟俩在途中与李明久相遇时,李氏兄弟欲用长棍猛击李明久头部,因车速快李明久未被击中。遭到如此暗算,李明久愤怒之极,回村后家都没回就赶到李胜彦家门口,询问此事是否是李胜彦指使,并在其门前叫骂。
此时,拦打李明久的李氏兄弟也返回村里,见李明久竟敢如此“放肆”,他们便和李胜彦一起,手持铁棍、木棍对李明久进行殴打。此次,李明久的头部被击伤,左手及左、右下肢多处被打骨折。李明久当即昏死过去。
一不做二不休,随着李胜彦与李明久关系的进一步恶化,李胜彦和李德伟又预谋雇杀手将“共同的死敌”—李明久杀死。多次预谋都是李胜彦的老婆李建先去叫李德伟到其家中密谋。
杀手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好找。久等不来,李建先要两人再“添把柴”:“人家迟迟不来,是不是嫌钱少?不行了再给添点儿。”于是,村支书李胜彦出资4500元,李德伟出资3500元,共计8000元交给李德伟妹夫徐合伟,让其物色杀手并实施杀人计划。徐遂联系内乡县农民薛同文及其他两人,准备好作案工具伺机下手。
李明久被送到镇医院抢救后,李胜彦又用2000元收买了付某到医院打探消息。当得知李明久脱险后,二人害怕后果难负,加速了杀死李明久的步伐。
3月12日,受李胜彦、李德伟指使的徐合伟纠集了薛同文与另外二人,携带猎枪3支,住到李胜彦家。李胜彦夫妇夫唱妇随,李胜彦面授机谊,李建先端茶倒水。李胜彦、李德伟与徐合伟、薛同文等人预谋后,李胜彦为徐合伟、薛同文等人提供杀牛刀两把。
酒足饭饱,徐、薛等4人手持猎枪、杀牛刀前往镇医院。途中因猎枪走火,迷信的4人认为这是上天有意打搅他们的“好事”。于是,4人悻悻而回。
见4人很快返回,在家坐等消息的李胜彦夫妇急忙催问结果,得知几人无功返回后,两人以为是4人嫌钱少,就赶紧酒肉相待,并许诺事成后再添些钱,然后催促他们第二天再去。
14日凌晨,4人再次带着凶器窜到高丘镇医院,事先将李明久病房的门从外边用铁锁锁死,然后从窗外枪击李明久的头颅。他们打的算盘是,即使当时李明久死不了,也会因打不开房门延误抢救时间而致死。
●杀人犯成了为民除害的好汉
重伤在床,又遇枪击,加上病房门被歹徒在外锁死延误了抢救时间,李明久不救身亡。
李明久遇害后,犯罪嫌疑人均对所做之事供认不讳。可事隔不久,李胜彦夫妇一个开始反悔,一个开始倒打一耙。
李胜彦的老婆李建先在公安人员到其家中搜集证据时,乘公安人员不备,将一带血木棍洗净,并做假证包庇李胜彦。在一审法庭上,李建先辩解自己无罪,是冤枉的。她矢口否认原来向公安机关作的供述,但又没有证据及理由来证实自己的说法。
李胜彦则辩称自己是因李明久多次酒后持刀到其家闹事,砍坏其茶几、茶杯,并于1999年农历三月初一晚上,泼汽油烧其家大门,扬言要杀其子及人家,自己被逼无奈才犯罪的。自己雇人是想致残李明久,没想杀死他。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时,为杀人主谋李胜彦歌功颂德的材料出笼了。同时,“告”李明久的材料也飞到了检察机关。与李胜彦形成对照的是,李明久是个平时作恶多端、强奸妇女、杀人放火、横行乡里、不思悔改之徒。两个材料揭示的一个事实是:李明久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李胜彦是群众拥戴的人,是为民除害的好汉。
1999年10月21日,南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后认为,“李明久在本案起因上有明显过错,且平时表现欠佳”,做出判决如下:李胜彦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两刑合并)决定执行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李德伟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判处李建立有期徒刑2年,缓期2年。判处李建先有期徒刑3年。判令李胜彦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李丰采经济损失5000元,李德伟赔偿4000元,李建立赔偿1000元,共计1万元。
雇凶杀人的李胜彦夫妇的一些狡辩,终究无法推翻孙某、李某等14人包括李德伟、李建立的证言,同时也激起了村民的更大义愤。36名群众代表上访要求严惩罪大恶极的李胜彦,并揭露出一些人利用手中的权力,采取威胁、收买等手段,编造伪证,为李胜彦歌功颂德,给李明久编织罪名。他们请求司法机关查访事实,严惩杀人凶手。
1999年11月17日,南阳市检察院依法向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请求依法改判。
南阳市检察院认为,一审判决采纳被害人李明久在本案起因上有明显过错,且平时表现欠佳的辩护观点,对被告人李胜彦从轻判处,实属认定事实错误,量刑畸轻。
2000年8月8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做出裁定,认为“事实不清”,发回重审。
●法院查明:被害32天后的死人放火作案
经过近两年的苦苦等待,在检察机关的竭力抗诉下,2001年7月13日,李丰彩总算看到了法院对李胜彦再次判决的结果:“经审理查明……1999年春节前后,李明久多次酒后持刀到被告人李胜彦家闹事……同年阴历三月初一晚上,李明久用汽油浇在被告人李胜彦家大门上,并点燃……”
读着判决结果没有丝毫改变,对查明的事实仍没有改变的判决书,李丰彩欲哭无泪,最让她无法接受的还有,在经法院耗时两年、两度开庭,“经再审查明”的事实中,竟出现了丈夫在被杀害30多天后,还能放火作案的“事实”,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使其丈夫致死的“前因”认定:“这种认定太离谱了,简直不堪一击,这纯属被告人为逃避法律制裁而胡编乱造。”李丰彩哭着向笔者说,“公安、检察机关包括南阳中院都多次查明了李明久是1999年3月14日被害死的,南阳中院两次审理却都‘查明’了李明久死后32天即阴历三月初一(1999年4月16日)还去杀人放火。这样的认定错误荒唐到极点。我真不知法官大人是通过何种途径到阎罗殿查明死人到阳间作案的……”
对判决,她不服,认为李生彦得不到“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将来还会出现类似事件。她不服,还因为认为民事赔偿过低,不足以弥补丈夫的被害带来的经济损失和巨大的精神伤害。
7月17日,接到二审判决书的第三天,李丰彩即向南阳检察院递交请求抗诉书,请求该院再次抗诉。
自把抗诉书提交之后,隔不几天,李丰彩就去法院一次。法院的工作人员对她说:“你找检察院抗诉,你就应该常去检察院看看……”面对如此答复,李丰彩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月后的一天,有个自称是省高级法院的人来到李丰彩家,来人告诉她说:案子不再开庭了,但可以庭外调解,并问她有何要求。李丰彩回答说:“我上有70岁的老人,下有没成年的孩子,李胜彦这个杀人恶魔害死了我的丈夫,我要求杀人者偿命,还我们全家一个公道!”来人答应回去汇报后再说,谁知这一去便没了音讯。
“我从报纸上看到焦作市有6位‘平民包公’,他们专为无助的人提供援助,如果这次法院还不表态,我就带全家去求助6 位人大代表,只要我不死,就一定向法院讨个公道……”李丰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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