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亚洲酒店的大堂里,相互交换了名片。我注意到莉妮的名片上有泰国正大集团的字样。对这个集团我当然不会陌生,恐怕所有的中国人都不会陌生,中央电视台的正大综艺节目,是一个收视率极高的节目。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名片上那些头衔。为了商业上的需要,我在上面印了许多唬人的东西,比如总经理、董事长之类的名称。
她睁着那双很大的眼睛,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似乎不是那种来买春的男人。”
“买春?”我反问。我当然不理解这个十分特殊的词,但商场经验告诉我,不要在任何人面前露怯,因此又一次反问她,“何以见得呢?也许我就是那样的男人,你要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人不可貌相……”
她立即就接了过去:“海水不可斗量,是不是?”她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很灿烂,似乎有许多花瓣从她的嘴唇四周滚落下来。“别逗了,你也许不知道,我在一家很特别的公司里干过,接触过很多的买春者。不是我自吹自擂,只要是那样的男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对了,你怎么会去喜来登?”
“是问我为什么会选中你是吧?”我突然改用四川话说,“你不晓得,我追你追得好苦哟。从四川追到了海口,又从海口追到了曼谷。”
听到熟悉的家乡话,莉妮的眼中顿时一亮。我看得出来,她来的时候,情绪上是有保留的,可现在一切都变了,这种变化是因为那亲切的乡音。在异国遇到老乡,情感上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一般来说,女人多半娇矜自傲,尤其是像莉妮这样的女人,相貌超群脱俗,修养极好,本人又在一家极有名声的公司中当高级白领,算是中产阶层了。而实际上,她非常随和,谈吐自如,半点都不做作,甚至有着一份商业社会中难得一见的真诚。
后来,我们熟悉以后,我曾向她问起这个话题,她听了之后便开怀大笑,说:“你真是太不了解女人,尤其不了解像我们这样身在异国他乡的单身女人。女人矫情,是女性魅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你之所以不太喜欢这一点,大概因为你所见到的那些女人做得太过分了,变成了虚与委蛇,当然令人大倒胃口。另外,你是来自家乡的人,面对乡亲,当然就没有任何矫情的必要。在这样的地方,遇到一个家乡人实在不容易,如果再矫情的话,不是放过了享受乡情的好机会吗?”
在当时,我还不是太理解莉妮的这一番话。后来,我详细地了解了她的经历,才知道,这种真实面对自己以及家乡人的感觉,对于她来说,是何等重要的原因。早年就是想生活得更好一些,才背井离乡,比如去成都、去北京等大城市,至少也要能够留在重庆。可事实上,她从一个山城来到了另一个山城,而且是一个比重庆小许多也偏僻许多的山城攀枝花。
这是一个陌生的生活环境,举目无亲。莉妮想离开这里回到重庆,可那时候即使是从这所学校调到另一所学校,都要靠关系,何况从小城市调往大城市,这可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那段时间,莉妮情绪低落,因为她来自大城市,长得又美丽,还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优雅,身边的年轻男人们,几乎全都将她列为追求对象。学校中几个适龄教师,甚至包括那些比她小几岁的高年级男生,无不追随着她的身影。校长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连教委一位副主任也托人找她,希望她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在这些追求者之中,莉妮最为倾心的是教委的团委书记,他年轻有才气有能力,也很有前途,团市委将他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尽管如此,她却竭力克制着,不使自己的情感自由发展,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在攀枝花扎根。
为了逃避感情上的纠缠,也为了麻木自己,她开始频繁地出入舞厅。在当时,跳舞是一件刚刚兴起的新鲜事,社会上对此有着决然对立的两种看法,有些人甚至将此看成是人生堕落的渠道。很快,一些关于莉妮的谣言开始广泛流传,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社会上,她的背后总会有一些人指指点点,领导甚至找她谈话,指责她破坏了为人师表,带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头。莉妮憋着一肚子的气,仍然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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