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一位俄驻南使馆的外交官朋友对记者说,俄罗斯国家电视台“视点”节目专门到科索沃拍摄了一个星期,最后制作出一个节目:介绍科索沃教堂被损毁情况,结果在全俄产生极大反响———共同的宗教信仰使俄罗斯人感同身受。由此话题,记者联想起在前南地区工作的两年多时间里,切身感受到宗教信仰之于塞尔维亚族、克罗地亚族、斯洛文尼亚族、波斯尼亚克族、阿尔巴尼亚族以及马其顿族究竟意味着什么……
宗教归属成为民族标志
前南联邦是东正教、天主教和伊斯兰教的交汇之地:斯洛文尼亚人和克罗地亚人继承了罗马天主教传统;塞尔维亚人、马其顿人和黑山人的民族文化则植根于东正教;伊斯兰教主要有两个团体———波斯尼亚说斯拉夫语的穆斯林、科索沃以及马其顿西部的阿尔巴尼亚人和“土耳其人”。在前南近25.6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750万东正教徒、650万天主教徒和300万伊斯兰教徒形成了三股势力。
从历史上看,前南大部分地区主要是东正教,并且因拜占庭长达千年的统治而使东正教取得宗主地位。今天,塞尔维亚东正教教会领导机构设在贝尔格莱德,其在前南共有主教区20个,下设近2000个总堂区和3000多个堂区,共有教堂、修道院1731个。马其顿东正教会以斯科普里为中心,下设5个总堂区,共有教堂、修道院953个,男女修道院86个。东正教的广泛传播使它的影响几乎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而在精神世界里更处于主宰地位。神圣的教事、谦恭的仪式已成为人民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包括年终年始,播种收割的庆典都有宗教的色彩。
由于历史悠久,东正教在前南的政治生活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她成为联系民族感情、弘扬民族传统、保持民族文化的中心。在抗击土耳其侵略的过程中,许多东正教教堂成为民族精神的堡垒和保持民族文化的基地以及民族觉醒运动的讲坛。
前南的伊斯兰教教徒主要集中在波黑、科索沃以及马其顿的西部。14至15世纪,征服波黑的土耳其人把《古兰经》带到这里,逼迫波黑的基督教徒改宗,形成了波黑的伊斯兰教徒群体。从此以后,东正教成为异教,而伊斯兰教则因为主人的征服而堂皇起来。土耳其强迫东正教徒忘祖改宗,改则加封土地,拒者剥夺财产甚至杀头,从此开始了让东正教徒深感耻辱的皈依新教运动,为日后两大教派之间的纷争埋下了隐患。但是,当强大的土耳其人被赶出占领区后,留在这块土地上的伊斯兰教徒便成了众矢之的。而科索沃的伊斯兰教徒则是伴随着土耳其长达500年的血腥统治而逐渐增多的。在此期间,土耳其统治者为巩固政权,推行了使科索沃伊斯兰化的宗教政策。他们向当地的东正教和天主教徒征收高额的人头税,而如果皈依伊斯兰教就可免除此项税款。在这一高压政策的影响下,改变信仰的阿尔巴尼亚人不断迁入,不愿改变信仰的塞尔维亚人大量迁出,到18世纪,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族人成了科索沃的主体民族。
宗教场所变得互不相容
如今的贝尔格莱德,由于近10年的经济制裁,没有财力大规模维修建筑物,大多建筑物墙皮脱落,但惟有教堂除外。不仅现有的宗教设施富丽堂皇,而且还在筹措资金建新教堂。在贝市老城区,有一座据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东正教堂———圣萨瓦教堂。它虽然远没有竣工,但其厚重匀称、交叉拱顶的拜占庭风格尽显。单从教堂的豪华气派程度来看,你根本不会相信,她是坐落在一个已经饱受制裁、战争之苦多年,经济濒临崩溃的国家之中。
位于克罗地亚萨格勒布的圣马克天主教堂始建于13世纪,是一座哥特式建筑,线条垂直、尖顶拱券,使人产生腾空飞向天国之幻。历史嬗变,教堂已被数次翻修。2000年5月时,记者曾进过这个教堂,一进教堂大门,巨大的管风琴奏出悠扬深沉的音乐,和蔼的神父以唱歌般的语调主持着圣事。虔诚的教徒,坐在厚厚的长条木凳上鸦雀无声,低头垂目……其内部雕刻精美、图形各异,没有看到任何需要立即修缮的迹象。然而在几个月后,这座教堂又大兴土木,进行顶部维修。
萨拉热窝、普里什蒂纳和斯科普里的清真寺方身圆顶、雕饰拱廊,伴以形状各异的尖塔,通体白色,给人以圣洁之感,与斯科普里城市其他建筑的残破以及萨拉热窝、普里什蒂纳的百废待兴形成鲜明的对照。
当各个民族都在着力保护自身宗教遗产的同时,却在损毁与其宗教信仰对立的其他民族的宗教遗产。在离科索沃首府普里什蒂纳十几公里处的穆舒蒂什泰村,一座有着近7个世纪历史的教堂被毁,遗址上只剩一个坏掉的十字架和一堆瓦砾。另外被毁的还有14世纪创作的教堂壁画,这是无价之宝,毁坏了是不可补救的损失。就连美国波士顿大学研究南斯拉夫问题的考古学家、艺术史学家怀斯曼也说:“这些始于中世纪的教堂壁画和建筑是了不起的杰作。”一位著名社会学家向记者谈起感受时说,宗教之于塞尔维亚民族,是一种精神支柱、崇高信仰;而毁掉教堂、珍贵的文化古迹就意味着从根本上铲除一个民族生活过的痕迹和历史文化渊源。1170年,塞尔维亚奈马尼亚王朝在鼎盛时期占领了科索沃,其主要城市之一普里兹伦是塞尔维亚的首府,佩奇则是塞尔维亚东正教总教区的驻地,13世纪塞尔维亚有了独立的东正教会后,中心就在这里。所以,塞族人认为科索沃是塞族历史和文化的摇篮。
在前南,宗教不仅是个人信仰,而且还是民族标志,因此宗教对立和民族仇杀总是相伴而生。由于宗教的纷争常常转换成不同民族的对抗,这种整体的对立,具有明显的种族偏执特征。其中东正教与伊斯兰教之间的矛盾尤为激烈,长达3年的波黑战争之惨烈可见一斑。东正教徒把那些本属同宗同祖却皈依伊斯兰教的人视为民族败类,对他们的厌恶之情甚至比对真正的土耳其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土耳其没有控制到的北部地区,一直由欧洲的哈布斯堡王朝统治,这里的人接受了天主教。较之于东正教徒与伊斯兰教徒之间的矛盾,天主教与双方之间的关系相对平和。但由于受相对开明的欧洲君主统治,天主教徒所产生的那种矜持令东正教徒感到不安,让伊斯兰教徒羡慕不已,由此亦产生了许多矛盾。
较之于东正教,天主教在前南的势力较为逊色,主要在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两个国家。整个“二战”期间,在克罗地亚有大约60至80万信仰东正教的塞族人遭杀害,就连塞尔维亚东正教的大总主教也没有逃脱厄运。
一些塞尔维亚史学家和社会学家认为,从争取民族独立的历史作用上评价,信仰东正教的塞族人经常表现为不屈的抗争,而笃信天主教的克族则更多地表现为被同化。
不过,在前南各地,话题一涉及南联邦分裂以及后来兄弟兵戎相见时,大多数人并不认为宗教差异是战争的导火索。因为在铁托时代,政府严厉禁止煽动宗教仇恨,在南共“兄弟情谊和统一”总政策之下,人们的宗教意识已经非常淡漠了。然而,淡漠并不意味着融合和忘却。这些因宗教、信仰和文化差异所奠定的极端排他主义狭隘心理,一旦遇上诸如民族自决、历史仇恨、疆界争端等火种,便会迅速燃烧起来,成为燎原之势!而“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难有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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