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樱花是开在五月的,没想到,我错了,而我这一错,便错过了整个五月。
贵阳是个多雨的城市,雨经常不分季节的下着,细细,柔柔,下到人们逐渐习惯了在雨中等待,在雨中散步,在雨中哭泣,甚至看着雨落下而不愿带伞。
四,五月通常有小雨和柔和的阳光的,那年,中考逼近,天气却有点反常,要么就是瓢泼大雨,整天下个没完,要么就是蒸笼似的闷热,仿佛能熔化大地。日子过得是比天气还枯燥的,白天呆在教室里面做题,课间爬在桌子上睡觉,下课后到操场上跑步,晚上回家,累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时候,想上那所一流高中的愿望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初三留在我脑海中的惊慌和恐惧比高三更胜一筹。
他是整个初三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坐在我的前面,给人的感觉是极为平淡的,平淡到什么程度呢?平淡到凡是属于他的一切都可以用平淡来形容,成绩是平淡的,不好不坏,长相是平淡的,不帅不丑,为人是平淡的,不显眼也不沉默,他可以说是一个不太惹人注目也不容忽视的存在,也许稍微不平淡的地方是他的头脑,不是很聪明,但却很有逻辑,再加上外面覆盖着那有点奇特的半白头发,我常常一本正经的说那是:“可怜两鬓青,只为相思老,”每次,他都笑,煞有其事,露出洁白的牙。
他是个很整洁的男生,衣服总是干干净净,没有异味,头发短短的,理成一寸左右,十指洁白修长,像专为弹钢琴而出生的,以前我曾闹着要跟他比赛扳手劲,实际,我只是想握握他的手不知道那样的手,握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大方的笑了笑,想了很久,问他在想什么,他说他在想输了的后果,我狡猾的眯起眼睛,看着他,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然后他微红着脸,缓缓把手伸了过来``````他的手很温暖,掌中的纹路很清晰,感觉有一种难言的湿度,可能是他太过于紧张的缘故,那是我第一次这样握住一个男生的手,那也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握手,那之后,我再没感受过那种残留于手上的令人怀念的温度。那次我们打了赌,他故意输给了我,赌注是他给我买了两块橡皮外加一顿早餐。我偷着乐了很久,现在想想也真傻,一个男生的握力再怎么差,也不至于会输给一个女生。
填志愿的时候,我坚定的填了那所一流高中,他则选择了继续留在母校。问他为什么,以他的成绩再努力一点,上那所高中,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他微微一笑:“也许,是我还没看够这个学校吧``````”一个简单却令人回味的答案,因为不舍,因为留念,所以愿意留下来,陪你一起走。我愣在原地,呆住了,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我一直很希望能跟他读一所高中,能希望我们仍是朋友,很希望一切都不会改变。他看着我,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开心的笑了:“我是个不太会为前途而想的人,家里人给了我充分选择的自由,所以我选择了自己想在的地方,别为我担心,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路要走,而自己去选可能比较不会后悔吧。”我依然站在原地,直到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转身跑了回去,剩下我一个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以后也将会一直一个人吧,一个人也好,虽然孤单,孤单地,也许那是一种自由呢,我一边想一边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走,累了,停下来,站一会,再走。
我和他出出生在共同的月份,就在那个五月底,是我和他的生日,也是考试逐渐来临的日子,他小我仅仅一天,我们曾开玩笑的说着一定要在生日那天给对方一个令人惊讶的礼物,却还是在烦乱与忙碌中淡忘了,考完后,相视而笑,最珍贵的礼物化为一句话:“记得要常联络啊”。
那年五月,没有樱花,我没有看到樱花,我只是很坚定的认为樱花是开在五月的。
那年五月,有人对我说,关系是很微妙的东西,如果有一方不想断,就真的不会失去联系,我相信,我相信我们并不想失去联系,但我们却始终断了联系。
那年,我拿到梦想中的通知书,却总会在下雨的时候,想起那雨中那一幕。
那天,已经是六月了,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回母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真实的他,那天,我们最后一次走在同一条道路上,那天,雨毫不留情的下着,我,没有带伞。
快出教学楼的时候,我看着雨,再看看他,他看着伞,然后把伞举起,摇了摇,对着我笑了笑。我慢慢走过去,轻声对他说:“送我一程,好吗?”他笑:“好啊,要送到哪儿呢?”“不远,出了校门就好,”他撑起伞,我们一起走着,雨水很大,逐渐淹没了我的鞋,却一点也不冷。我们就这样默默的走着,没有人说话,短短的路似乎变得很长,好容易走到了校门口,我们相互点了点头,分别从两边走开了,渐渐地,雨水打湿了他的背影,模糊了我的眼。我们就真的这样走开了,走进了两个完全不同的雨中,走出了那个共同的五月,走出那个有着那个五月的难忘的夏季。
然后是漫长的和母校感觉完全相异的高中生活,在没有他的时候,五月还是会到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到我和他的生日,那相差并不是很远的距离。五月,是花开的时节,我总以为我能在这个时候看到樱花,学校的后花园的确是有几棵樱花树的,他们被种在几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平常也很少有人走过,我一直弄不清楚它们是开在哪儿月份,就单纯的认为是五月了,虽然我从没在五月的校园里看到这几株樱花的盛开,因为,每次花开,我都没有觉察,等我发现时,则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和轻轻覆盖住树根的粉红色花瓣,风一吹,纷扬的飘起,落下,下了一阵雪,难怪日本有着“花飞雪”这样美丽的俳句,这花似乎也真如雪,雪化,花枯,雪无痕,花无迹。如诗般的花,想到诗歌,又总会想到他,他不是个喜欢诗歌的人,却会很认真的听我背诗,然后记下其中一些自己很喜欢的词句,现在我才知道,要做到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因为,已经很上能找到另外一个“他”了,已经很少有那种不爱诗却愿意去听别人背诗的人了。
这也许便是常人所说的“知音难觅”,遥想当年,伯牙巧遇子期,这期间经历了多少不易,而如今,又有谁愿意去重奏那曲“高山流水”?若琴弦没断,该对着谁弹,若琴弦已断,又有谁人愿意去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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