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弯弯曲曲的小胡同走着,要小心地绕过几个低洼的臭水坑,再躲开满地的破砖、碎玻璃和钉在木板上的铁钉,一直一直地走到胡同的尽头,才是温彤、格格姐妹俩的家。
那是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却只能为大门口近半米的地方带进一点光亮。温彤的家里由一块木板将小屋分成了上下两层。上面是温彤全家的床,床上蓝色褥子里的棉絮已经成了黑色,霉臭味的枕头和胡乱揉做一团的毛巾被被扔在床边的角落。在屋里斑驳的墙壁上看不到任何照片,家里也没有奶瓶和玩具。温彤说,小格格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过玩具,刚开始在妈妈清醒的时候还能喝上几口奶,没有几个月后,就和她一起有什么吃什么了。这还不算什么,如果晚上格格小便尿到了床上,弄湿了被子的话,爸爸会将她和妹妹赶到下面睡———下面指的是一块不能供两人同时坐下的小木板。
温彤的妈妈是个目光呆滞的中年女人,一件紫红色的裙子极不协调地套在白色短上衣的外面。“家里惟一还能用的是一个被装得满满的大衣柜。里面是邻居还有一些好心人送给我们的衣服,妈妈的精神不太正常,每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把它们拿上拿下地叠上好几遍。”为了不吵妈妈,温彤低声地对记者这样说。温彤说,平时,妈妈虽然从不照看格格,但也从不像爸爸那样打骂她们。
记者注意到,温彤的家里几乎没有任何还能使用的炊具、家具和电器,到处是灰尘,堆放在墙角不知装着什么的包袱里散发着已经霉变了的酸涩味道。两只仿佛很久前吃饭后剩下的白色塑料饭盒油腻腻地放在台子上。旁边放着黑色的麻袋,里面放的是米,温彤说,因为家里没有人做饭,那袋米已经“吃”了一年多了。温彤在刚进屋的地上放了一个红色塑料桶,里面装着温彤从胡同附近的女厕所里打来的人家刷厕所的水。墙角很明显的地方放着一个小保温瓶,盖子已经不见了,里面的水面上浮着一层黄色的沫子。“不许动,那是我一会儿要喝的!”温彤的妈妈忽然大声地对记者叫着,温彤在旁边边安抚妈妈边对记者说:“水是下雨的时候我妈从外面接来的,有时候她还拿这些脏水给格格喝。”
被姐姐抚摸着伤口的小格格并没有哭,却用自己的小手轻拍着姐姐。温彤解释说:“每次格格受伤要哭的时候我都会这样轻轻地拍她,所以每次看到我伤心的时候,她也这样安慰我。”
自从记者进门,小格格一直抱着姐姐的腿,步伐踉跄地跟随着姐姐的脚步在小屋来回走着,一双大眼睛胆怯地看着陌生人。格格还穿着她那件肮脏油腻的背心,在妈妈偶尔大声喊叫的时候,小小的身子会情不自禁地颤抖,而后将头深深地埋在姐姐的怀里。
小屋里的墙壁很斑驳,一些小挂饰是温彤从街上捡来的,“挂钟是格格首先发现然后拽着她的衣角领她走到那里才捡回来的。”温彤说,格格的聪明一直是她十分得意的事情。温彤接着说:“你们来得真巧,今天一早爸爸什么也不说就出去了,要是爸爸在,你们在家里连一分钟都不可能呆得住。爸爸会把你们骂走赶走的,学校的老师就是这样被赶走的。”说话间温彤指着格格还在渗血的嘴角解释说,“昨天夜里,妹妹忽然哭了,我起来照看。爸爸就在那个时候忽然一个巴掌打过来。爸爸的力气特别大,如果不是我抱着妹妹硬拦着,妹妹会被爸爸打死的,妈妈眉毛上的疤就是爸爸打的。”
一提到温彤姐妹,周围的邻居们都唏嘘不已:“姐俩可怜呀,爸妈都是精神病。”自家正在忙于拆迁的冯大爷说,“温彤的爸爸成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不是坐在胡同口自言自语或者骂人,就是回家打温彤的妈妈。她们的妈妈精神可能也是因此受了刺激,也变得不正常了。现在这个家谁都管不了孩子,他们家由于不交水电费,几年前就没水没电了,也从来不做饭,大人饿了自己出去买点吃的,两个孩子的吃饭问题只能由小姐姐带着妹妹到外面去乞讨了,这个给一口那个给一口的。”
这时,王大娘介绍说,温彤的父亲是本地人,母亲是外地人。母亲家的亲戚从来没有走动过,父亲这边有六个兄弟姐妹,但家庭条件都不好。前两天温彤的二姑来帮他们办低保,但他家的户口本却怎么也找不着了,让温彤的爸爸去照相,他怎么都不去。所以,低保现在都没办下来。
因为拆迁,同住在胡同里的邻居们的房子大都已经空了,窄窄的胡同里剩下了许多残垣断壁。所有人都在忙着拆迁,收拾着最后东西的同时也在憧憬着未来的新生活。只有温彤家依然如故,温彤和格格还是穿着她们的凉鞋踩着碎玻璃和木屑地走进走出。温彤的爸爸妈妈每日守着漆黑的散发着霉味的屋子,活在各自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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