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发生的故事似乎比日光下发生的故事多得多,浪漫得多,也难把握得多。
晨和雪同生长在鄱阳湖畔的一座美丽古老的江南小城,他们在同一所中学,同一年级,但不在同一个班。或许只是一个偶然、一个契机、又或许是一种缘分的牵引,让晨结识了雪,那时在一个风俗节的夜晚,漫天的烟花带着喜庆的吉祥灌满了小城的每一个角落,绚丽了月明星高的夜空,也加重了热闹人群的攒动。这时晨为了救一个被人群挤倒的女孩,额头上被撞了一个大血口子,殷红的色彩从晨的伤口中弥漫开来,那女孩含着感激的泪在双眸中打转转,柔声柔息地为晨拭去伤口中的色彩。而晨这才发觉眼前的女孩长得是如此的清秀,那扎满头的小辫辫,那醉人的小酒窝,是那么的惹人怜爱,许久女孩低下了羞涩的头,晨也脸红了。他们自然也就相识了,这女孩也自然便是雪。那晚他们谈了许多,谈爱好、谈生活、谈各自班级的趣事、谈烦恼,尤其是他们在文学、音乐、电影,以及对世俗人情的观点,时常达到共识,他们经常会异口同声地唱出同一首歌里的同一句歌词,经常会冒出精妙绝伦的比喻。直至残月如勾,他们俨然早已熟识,那晚晨开心的失眠了。
那时晨觉得雪很优秀、漂亮、可爱、温柔,她知识广博而不浮夸,她看得懂提香-达芬奇的作品;她听得懂命运交响曲的旋律;她读得懂雨果-托尔斯泰的著作;她了解古希腊辉煌灿烂的文化;更精通中国的悠久历史。然而雪从不籍此夸夸其谈,哗众取宠。而且雪的学习又那么棒,除了外语拔尖,雪在学校各项活动表现又那么突出,年年都能评上"三好""优秀团员"还拿奖学金。
那时雪觉得晨心肠真好、那么会关心体贴人,且又幽默善谈,到哪里都有人喜欢跟他聊侃,而且懂得又那么多,诗和文章写的也很出色。雪愿意听他讲拜论、雪莱、泰戈尔;讲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果戈里的《死魂灵》、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只是学习不太认真,晨像个成熟的大哥哥。
以后的日子里,晨时常会去找雪,雪也时常会约晨。小城的初夏有点郁闷,知了叫个不停,室友们都午睡了,整个小城都打着瞌睡,晨从不午睡,雪也不喜欢午睡,于是他们一前一后躲进公园的树丛中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初夏的天象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阵大雨过后公园到处积着一汪一汪的雨水,雪穿着白色塑料凉鞋的脚专拣着水潭踏,水声很好听,水花溅湿了紫色的花裙子。有时晨觉得雪真小那么多愁善感,一只猫死了也哭个半天,每次雪哭的时候,晨总是有办法去哄她逗她,使雪破涕为笑,雪在晨眼里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小"女孩。
有时雪觉得很不能理解晨,香烟的味道真的那么好吗?!雪也试图着吸支烟,却被呛的咳嗽又流泪,雪每次要晨改掉吸烟的恶习,晨总是不言不语,照旧一支又一支地吸着。日子一天天愉快地过去,晨和雪依旧一有空便聚在一块,哪怕只有中午放学的两个小时,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一起逛盗版书市、一起去校外吃麻花,渐渐地只要对方一日不见,就好象身边缺了什么,生活也少了一份色彩。晨在心里深深地爱着雪,晨经常待室友们都睡去的时候,打着手电偷偷在被窝里为雪写诗,但晨没有告诉雪。雪也在心里悄悄地爱着晨,每次与晨出去,雪都要理一理头发、照一照镜子。自然雪也没有告诉晨。
有一次周末,晨用他那辆一样给雪感觉稳实的28型大车载着雪,晃悠悠地去城外二十公里远的野外爬山,一路上他们说着、笑着、闹着,不少行人投下怀疑的眼光匆匆而过,晨不在意,雪也不在意。晨为雪摘了一堆又一堆不知名的紫色小花,雪编了一个又一个花环。有时晨也像小孩一样,拽着雪满山找诗,雪总是微笑对晨说不用找了,这山、这水、这花,就是一首美丽永恒的诗。那日玩的很开心,甚至忘了暮色已近。回校的时候发觉车胎破了,雪在一旁数落着晨,晨推着车一脸坏笑无奈地看着雪,他们走了许久才找到一个马上要关门的修车铺,修好车已经很晚了,他们决定干脆就在野外过一晚上。这晚的月色很亮,将两颗年轻的心昭示得一览无余,他们从彼此的眼睛走出来时,竟发现谁也离不开谁。雪靠着晨那还未定形的胸膛,似乎找到了永远可以停泊的港湾,听晨讲童年的故事,讲逃学挨父亲的打、讲玩游戏机丢了书包、讲演讲比赛获奖。雪喜欢抚摸晨那满脸胡茬、喜欢看晨边吸烟边说话的神情,雪甜甜地望着晨若有所思地对晨说:等我们考上大学,毕业工作后赚许多许多的钱,再开一家新加坡庄园式的花店,花店里摆满了紫罗兰、红玫瑰和满天星,养上一群小猫阿狗,晨说再生许多许多的小孩....! ..,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雪一把揪着耳朵,直到晨的求牢雪才罢休,雪在晨的怀里静静地睡着了,晨看着怀里的雪,睡得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静美,似乎还挂着倦意中的笑容,那美的姿态让晨不忍其破坏一丝一毫,晨想如果两人就这样过一辈子该多好啊!
后来,晨和雪都毕业了,雪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而晨将要去北方的一所大学。晨和雪依旧天天在一起,只是每次玩得最开心的时候,雪总是莫名的沉默,欲言又止,渐渐的晨也沉默了。晨该走的日子终于如期而至,刚下过雨的月台干干静静的,晨谢绝了所有亲友的送行,惟独没有拒绝雪。一路上晨没有说话,雪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沉默地走着,谁也没勇气打破这沉寂,晨最终还是先开口了,对雪说过几天你也得走了,孑身在外,好好照顾自己,我不能再照顾你了。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晨,晨读懂了雪眼里"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的愁绪。晨为雪拭去了粉红色的泪履,晨说其实上次爬山车胎是他故意扎破的,为的只是想和雪多一点时间在一起,雪用湿润的唇融化了晨开启的眷恋,湮没了缠绵。分别的时候终于到了,晨带着满野的湿润随着火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学期,晨给雪写了许多的信,写思念、写新的生活方式、写北方的文化建筑和人情。晨告诉雪北方的风沙很大,很干燥,晨每天早起都要喝一大缸子水,晨告诉雪北方正在下雪,晨给雪寄出的信画着几片雪花。雪给晨也写了许多的信,里面有鼓励、有兴奋、有缠绵。雪告诉晨国庆放假回家了一趟,说去了他们!曾经常去的公园,公园的那晃秋千,在南方缠绵的雨中,空荡荡的。雪给晨寄去的信似乎潮乎乎的。后来,晨不怎么给雪写信了,晨告诉雪,他参加了这个组织、那个社团,没有时间给她写信。以后晨很少给雪回信,而且雪觉得晨回信也似乎只是敷衍,雪生气了,决定不再理睬晨,而晨后来写信给雪,雪也不回了,甚至打电话给雪,雪也是冷嘲热讽的,晨很恼火觉得雪变心了。
尼采说过:"同样的激情在两性身上有不同的节奏,所以男人和女人不断发生误会"。其实爱情与生命一样,原本就是不断受伤,不断复原。寒假,晨见到了雪,雪对晨视而不见,因此晨和雪便有了第一次争吵,晨不再去找雪,整天与朋友出去玩。雪也不再去找晨,整个寒假在家陪爸爸妈妈,读读书,看看报,偶尔也去会会朋友。假期还未结束雪就提前返校了,在临上车前雪给晨打了一个传呼,结果未等到晨的复机,于是雪就独自走了,雪决心不再打扰了晨。几乎就在同时晨拖着通宵的疲惫推开家门,发现床上的传呼是雪来的,晨的眼前瞬间闪过雪的身影,于是晨不顾一切踏着单车,闯了红灯去见雪,雪的母亲告诉晨,雪已经走了...... 雪给晨来信了,跟晨说分手吧,晨想解释但很快明白这是徒劳的,晨试图忘记雪,开始在校谈朋友,可总是没几个月就散了,晨发觉原来自己总也走不出雪的阴影。而雪拒绝了所有追求她的男生,只是更用功的读书,外语过了六级,还通过了GRE考试,每次周末室友们都被男生接走了,只剩下雪,宿舍显得空荡荡的。有时雪忍不住给晨写信,想问问晨是不是还写文章,是不是还不习惯北方的饮食气候,是不是还经常闹胃病,写完了雪又慢慢地撕,碎片消失在春日的霏雨中。情人节的晚上,晨忍不住给雪打了一个电话,晨问雪过得好吗?雪不说话只是在抽泣,晨心里很不是滋味,晨告诉雪今晚只有他一人过,雪无言,有的只是窗外冷冷寒雨的淅沥声。有一天晨接到雪打来的电话,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雪告诉晨过几天她就要去美国上学,晨拿着话筒几分钟不知到该说些什么,许久晨对雪说:"恭喜你,一路顺风!"雪似乎从未感觉如此的陌生几乎让她颤栗,雪哽咽地问晨难道就没有一句挽留的话吗?!晨无言,有的只是话筒里的吱吱电流声。雪最终没有等到晨的只言片语,乘着铁鸟飞过太平洋去了美国,临上机前雪让她的一个朋友转交给晨一个盒子,当晨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几本刚出版的文学书籍,让晨痛心的是几盒治胃病的药整整齐齐地摆在盒子一角,雪在留给晨的信中写道:"我原以为我所得到的爱是真爱,结果我错了,爱情其实就如一个青花瓷瓶,布满水纹,不敲自裂。现实永远是粗糙的,理想的完美的爱情之类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只不过是一种幻觉,有的话也是短暂的、稍纵即逝的......"晨看完信后,一种从未有过的劫心的悲哀,晨自责自己为什么总是踩乱爱的步伐,才发觉自己真正爱的不是雪,自己所爱的只是爱情的感觉。许久许久以后的一个晚上,当晨路过曾经的"恋爱地带"忽然听到一个酷似雪的声音便泪流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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