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收条的礼物
这些日子,在长春近郊我军阵地上,经常收到美式蒋机的丰富礼物。美丽的降落伞,象白色的天鹅绒一样,飘飘荡荡,总是向着我们的战士们飞来。整包整包的大米、电池、枪支弹药,甚至整个的肥猪,从来也不要收条地酬劳着我们的部队。
八月二十六日,在我军四面八方欢迎“运输队”光临的高射炮火中,惊慌失措的驾驶员们又送来了一包最宝贵的礼品,这是四捆空投的邮包,满装着公文、报纸、以及成千成万的公私信件。打开这些贴满着十余万元邮资的信封,我们可以看到,从蒋管区各个角落里,给长春孤城带来了怎样的焦急、恐慌、绝望和悲哀。透过各种各样的信笺和笔迹,正象有无数不同的口音在向着长春蒋军以及党特政工人员们歇斯底里的呼喊:“快把款汇出来吧!快跑吧!”
“求上天保佑……”
这种悲观绝望的情绪,在蒋匪军各级军官的私人函件里均极为明显。虽然在一些公文指令中,还装腔作势的自欺欺人,但在私人亲朋面前却显得那样原形毕露。有一个署名奇的军官在从苏州写给长春蒋军头目郑洞国的信中,安慰道:“国际战争,终有了结之一日,何况内战乎?参与任何战争之各个分子,不过尽尽人事而已,大势所归,非一人之力所可使之成功或使之失败,康兆民(记者按即特务头子康泽)在襄阳被俘后,亦承认国家大事,乃大家之事,个人之间并无恩怨……此语在康兄口中道出,一般人认为其深能了解内战之真义也。”虽然如此,但信中又说道,“一般友好对公远居孤岛仍深为愁虑。祷。告上帝保佑好人康乐。”这不过一句好话而已,至于上帝能不能保佑,写信人自己也明白,于是当他纵论了全国局势及使人“活不下去’’的物价之后,也不得不说:“越往后走,越是困难,命运注定,……。”同样求上帝保佑郑洞国的,还有他的妻子陈X莲。她的信上一开头就是一连串的惊叹号:“你孤守长春已数月,中央竟不体念顾及!殊使人心寒!我只求上天保佑你平安!得不着你的一切情形,我真焦愁万分!”结尾又说:“我心乱极,不知要如何来安慰你,更不知要向你说些什么才好。……”
捧茶扫地
的确,对这位孤守长春的蒋军头目,长春人民饥饿的制造者,说些什么呢?实在没有什么好说,还是让他的“部下宋寿夫”来安慰安慰他吧。宋信寥寥数语,记者今转抄如下:“报载钧座日忙军事,夜忙政治,其辛苦情形可想而知,若长春能行,职愿前往捧茶扫地以慰其劳,但当前实际不可能也。据云:长春空投受敌高射威胁,如此下去困难势必增加,时势至此,能者多劳,谨此数语,敬颂 钧座玉体健康。”
这是恭维还是讽刺,我们不能了解。不过“捧茶扫地”“实际不可能也”确是真的,恐怕这位“部下”也未必真的“愿前往”,只是说说而已,否则“又能说些什么才好呢?”
尚传道的秘密
伪长春市长尚传道在孤城末日之际,已早作逃计,从“南京总统府吴椿”的来信中,证明了尚正积极活动浙江省委的位置,以便名正言顺的迅速逃出死城。信上说:“请陈主席(即陈仪)调兄任省委员一事,因以电询卫总司令意见,旋接复电,谓兄任务重要不能离开。政院又以卫总司令未必尽明地方情形,复电询郑.主席,尚未得到回电。此事关键,现已转移方向,不在政院而在郑主席,务请用洽商方式与郑主席恳谈,俾克迅速南下,早脱虎口……”
可惜时间已经晚了,尚“市长”的秘密活动即使会成功,等待他的也决不是浙江省委。长春人民决不会轻轻放过他这个搜刮他们血汗的伪市长,如果他能够侥幸充当人民解放军的俘虏,那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重演吉林覆辄”
原蒋军六十军上校副参谋长冷克,不知为什么被调回南京卫戍司令部去,用他信中的话说,在每天“忙于京郊防御工事”的“不得已的工作”中,一连写了好几封航快,分别给他的老上司。在给新七军参谋长龙国钧的信上,他的牢骚是无尽止的;长春沈阳不好,南京更坏,因此他非常悲观。他说:“战事大江南北均难乐观,兖州继开封失守,长市现况无法扭转,一俟季节许可必将重演吉林覆辄。”冷毕竟是个高级军官,发牢骚也比较有尺寸,至于五十二师何副师长的太太曼克,那就爽快得多了。当她听到长春被围的情形后,立即从湖南来信把她的丈夫大骂一顿,说两个月没有收到他的信了,她如何受得了:“象这样信都不通,别说是副师长,就是师长我也不干,快快想一好计返家吧!”
“我这里叩首了”
在千万封呼喊着汇款逃命的国民党军书信中,有一封用东北剿总信笺写的钢笔信,写信人名济时,字里行间我们几乎听到他啜泣的声音。信的内容是托一位朋友把他的眷属送出长春去。这里,他在百般哀求之后提出了四项逃跑办法:“(一)秦秘书兄谓:如果叫你家出来,必须预备手枪一支,因日前有情报,一支手枪可开三人路条。(二)许科长谓:可求组员(特务——记者按)领导,化装由其路线中出来,又云从那个方向出来均无所谓,总之逃出长春之后,再向南面走。(三)章参谋谓:如实在出不来的话,可赶快搬到坚固的地下室中,以避战火。(四)于参谋谓:家眷万不可随军行动,如此必吃大亏,如走不了,就只好等太平了再慢慢出来。我以为如第一方法能行通,是最好的了,不然第二亦可,第二不能时第三第四当力行之。”又说:“恳大家周密商量一下,必有妙策出现,届时更必有黄天霸出来恩待她们。……儒兄,分心吧,我在这里叩首了!”最后又是“仁兄再造之恩”,又是“泣请”……真是丑态毕露。
“莫如作俘虏好得多”
在一封写给五十师留守处廖课长的信上,写信人对这位同事可以说是表示了最后的关心,甚至于写了耽心他的安全,以及自己在沈阳军需处的贪污案子不能解决,“竟感觉头晕,发起病来。”他在信上说:“长春很危险,你们怎么办呢?有一定的计划吗?弄到便衣、身份证明没有?……”接着他劝他的朋友说:“据一般人谈论,如队伍往外冲时,千万不可随行,那是很危险的,尤其是此地没有援兵,由长春至沈阳,途中全部是共军,不等到沈早已垮了;莫如作俘虏好得多,不至于死。……”这真是朋友间的肺腑之言。
一包茶叶和一包面粉
从湖南株洲寄来的信件里,附有一小包陈旧的茶叶,那是母亲寄给她在新七军里的儿子的,儿子名叫潘元先,不知道是什么阶级。信上说自从长春被围后,她就整日烧香磕头,保佑儿子平安。她在信上这样写着:“我屡在神前祈祷,求佑你无灾无难,所许愿信是很多的;今在佛前求来茶叶一包,由信寄来,收后即吃,保佑你消灾免难,平安的回来。”
和这出万里送神茶的悲喜剧同时,我们又看见从天津寄来的信封中,装着一小包雪白的面粉,信中简单数语,传达了蒋军官兵家属全部绝望的心情。信是哥哥写给志铎弟的,一开头就这样悲哀的说:“信装面是顶不了什么事的,我们这边也没有别的办法安慰你,仅就这样作下去略以自解。在炮火中;在饥饿中还讲什么?……一切信神吧,也可稍稍安慰自己的心灵,我慢慢的也要信耶稣了……。”
这些空中飞来的哀音,早已为长春孤城唱出了末日的挽歌。让人间地狱的长春随着蒋军的末日一起灭亡吧,新的人民的长春将要诞生。
一九四八年九月一日于长春近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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