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尽管蒙受冤屈，但很少看到王建展流露出仇恨和痛苦的样子 |
王建展20岁来美，蹲了12年冤狱；其间“王建展后援会”进行了不屈的抗争；此案的政治内涵超过了案件本身。
核心提示
对于已40多岁的王建展来说，美国梦仿佛是一场仍然未醒的噩梦。在美国纽约州的监狱里，他的编号是84-A-5320。
王建展出生于中国福建亭江，幼年随母亲移居香港，后偷渡来美。1984年在纽约长岛被控抢劫而判刑。1986年，他所在监狱里一名黑人囚犯被杀，他遭指控涉案，1987年经由白人组成的陪审团定罪，被判处25年至终身监禁。2004年10月21日，纽约州高等法院上诉法庭裁决其案定罪证据不成立，要求克林顿郡高等法院重审。纽约州法官吉尔迪诺于12月21日正式批准撤销控告，意味着1987年王建展被控二级谋杀罪名不成立，王建展将结束12年的冤狱生活。
案件始末
不成立的谋杀罪名
替朋友顶罪被判入狱
1983年，王建展从香港来到美国，在中国城餐馆打工，到美国不到一年就涉入一桩抢劫案。他陪伴两个朋友(其中一个带有枪支)到在纽约长岛居住的餐馆老板处取拖欠的工资。第二次，王建展的同伴称临时有急事，让王建展一人到同一个地点去拿钱，老板报了警，没带枪的王建展被现场埋伏的警察抓获。1984年6月，他因抢劫罪名被判监8年到25年。
无辜卷入监狱命案
1986年3月12日，王建展所在监狱的一名非洲裔囚犯求利斯在监狱的院中被人用锐器刺死。当日，狱中仅有的两位华裔囚犯被狱警盘查。不会讲英语的王建展被锁定成为主要嫌疑人。虽然王建展坚持自己无罪，辩护方也找到四位证人证明他无罪，但1987年7月13日，全部由白人组成的陪审团裁定王建展二级谋杀罪成立。1987年8月24日，王建展被判处25年到终身监禁。
真凶死后现转机
1994年，真正的杀人凶手古提若斯得到假释，回到故乡多米尼加共和国。2000年，时年40岁的他死于吸毒过量。此后才有犯人愿意出来作证。
2001年，王建展后援会聘请的侦探经过调查，找到了当初作证说王建展是杀人凶手的德法瓦，德法瓦推翻了自己以前的证词，承认他根本没看见王建展作案。
王建展的辩护律师成功搜集了包括德法瓦在内的10位证人的证词，有6位证人亲眼看见了凶杀案的发生。其中3位指名道姓地说出，真正的杀人凶手是古提若斯。有两位证人是古提若斯的朋友。他们均称，曾听古提若斯亲口对他们说，杀人动机是为了复仇。古提若斯和被害的求利斯曾同在纽约市的雷克斯岛监狱坐监，因争抢使用电话而结仇，求利斯和其他几位非洲裔犯人把古提若斯打成了瘸子。
2002年8月，律师向克林顿郡法院呈交上诉状。
听证会上真相大白
2003年4月10日、11日和5月16日，克林顿郡法院在法官劳雷斯的主持下举行听证会。9名亲历此案的囚犯异口同声地认定杀死求利斯的不是王建展。数名犯人表示，他们以前不愿出来作证的原因，是怕生命受到威胁。囚犯爱德华兹作证说，他和被害人求利斯相隔1米多远，他看到有人在他背后行刺，但凶手不是王建展，因为案发时他看见王建展站在远处另外一堆犯人中。爱德华兹还说，当他得知王建展被关押后，他告诉过两位狱警，狱警长官马歇尔告诉他，会向调查人员汇报他提供的情况。但没有一个此案的调查人员找过爱德华兹问话。
法官仍坚持判有罪
虽然辩护方提出了强有力的证词，而法官劳雷斯在2003年9月30日却出人意料地宣布，拒绝给予王建展重审机会，王建展必须继续服刑。法官劳雷斯认为，辩护方引用的证词多数来自正在服刑的囚犯，他们的证词是“荒谬可疑和不可信的”。王建展后援会在得知法官劳雷斯的决定后，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并在会上撕毁了法官签署的意见书，以表示抗议。随后，王建展的律师们就开始向纽约高等法院上诉法庭提出上诉。
2004年10月21日，纽约州高等法院上诉法庭的五位法官一致裁决，推翻王建展案的定罪裁决，把此案押回克林顿郡高等法院重新开庭审判。12月21日，美国纽约州主审法官正式批准检察官撤销控告，意味着王建展被控二级谋杀罪名不成立，终可告别12年冤狱生活。
案件背后
“王建展后援会”抗争14年
在狱中读法律书籍
王建展在狱中不像其他族裔有同族人相互照应，自己需要格外小心。王建展喜欢阅读，他已经读了许多法律书籍，对自己的案子进行深入研究，已经能够用英文撰写法律方面的文章，可以说具有法学院低年级学生的水平了。在克林顿监狱给犯人上文化课的佛德里克每个工作日要给犯人教5小时的英文、社会学和史地课。她送给王建展一本英汉词典。王建展一个字一个字地啃这本书。学习很用功，每次考试都在90分以上。
日裔老人成立后援会
1990年，一位人权活动家日裔老人家山由利在监狱访问了王建展。她认为王建展受到了不公正的审判，只因为他是现场附近仅有的华裔而成为替罪羊。王建展是美国司法体制腐
败和种族歧视的牺牲品。她于1992年和丈夫一起成立了“王建展后援会”，吸引了40多位亚裔学生、工人和专业人士参加，他们为王建展一案所反映出的美国司法公正遭到践踏而深深触动，并行动。会员中有一位当年报道此案的中文记者，看到美国司法制度的不公，愤然辞职去做律师，要为少数族裔维护权利。家山由利迁到加州后，由林树荣任会长。
《纽约时报》开始调查此案
他们定期聚会，交流情况，设立声援王建展的网页，向媒体和公众讲述王建展遭遇的冤屈，在纽约唐人街发起游行声援，在纽约华埠举办筹款餐会，筹集8000多美元。他们雇用私人侦探，逐个访问了接触案件内情的当事人，为此案重审奔走呼吁。他们还定期开车几个小时到监狱去看望王建展，使他在狱中一直得到精神支柱。正是因为林树荣、周长青、梅洁仪等会员的努力，使美国主流媒体《纽约时报》的华裔记者陈大维开始独立调查此案。
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外交官刘军表示，陈大维的报道唤起了主流社会对该案的关注。“王建展后援会”表示，因为王案的政治内涵超越了案件本身，因此陈大维的报道更加重要，尤其是对亚裔社区和移民来说意义重大。2004年，陈大维因报道王建展一案，获得了由美国亚裔记者协会颁发的“民权与正义”奖。
在监狱里结交很多朋友
后援会的活跃分子，上世纪90年代初入会的叶新民告诉记者，许多参与王建展后援会的人，都是因为王建展一案所反映出的美国司法公正遭到践踏而深深触动，在社会正义感的驱使下参与到帮助王建展的行动中。
在华人社区中活跃的绿党人士周长青和他的妻子1994年加入王建展后援会，他的妻子告诉记者：“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王建展仇恨和痛苦抱怨的样子，他总是向前看。”
叶新民说，王建展在监狱里结交了很多朋友，他有一群非洲裔的朋友介绍他去使用监狱里面的图书馆，也有人教他英语。他有一股来自内心的原动力，加上其他监狱内外的人们的帮助，使他得以熬过这么多年的铁窗生涯。
案件之外
他随时可能被遣返
王建展案已成为美国少数族裔争取司法公正和平等权益的代表案件。王案的再次听证成为纽约州这个比邻加拿大的小城里引人注目的一件大事。当地记者一连两天在法庭旁听。二十多位当地居民也把旁听席全部坐满。平时安静的边远小城法庭一下子热闹起来。
“王建展后援会”会长林树荣认为，法官最终裁决王建展二级杀人罪名不成立。但冤狱已超过12年的王建展重获自由的日子还悬而未决，从香港偷渡到美国的王建展杀人罪名一旦被正式洗刷，就会被直接转移到移民监狱，随时都有可能被遣返中国。王建展则希望自己能够被获准留在美国。
“王建展后援会”呼吁华人社区采取行动，通过政治手段要求美国政府解除王建展的遣返令。为此，“王建展后援会”近日向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求助，希望总领事馆与美国国务院沟通，即以人道主义为由，请求美国政府允许王建展留在美国。
对于一个社会来讲，洗清冤屈并不是执行社会正义的全部内容。有关当局有责任、也有义务对受冤屈者予以补偿。对王建展来说，得到来自法院和检察部门的道歉和补偿，是他应得的权利。王建展20岁来美，铁窗生涯20年，其中有12年完全是冤狱所致，错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他至今已经不太会讲中文，但会讲流利的英文，他已经把美国当成了自己的家。让王建展合法居留下来，也许是美国政府对他最好的补偿方式，也是这个社会还王建展一个正义的最好方式。
当事者说
“命运仍在别人手中”
看到记者来采访，王建展看起来很高兴。他穿着一身橙色的囚衣，上衣是短袖，肤色黝黑，看起来比较瘦弱，显得有些疲倦。他的头发剃得极短，有着浓黑的眉毛和英气的眼睛，眼中流露出的目光显得真诚而友善。
记者：你有没有想过反告政府？
王建展：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这样做，因为刑事法庭的要求使得我的案件中很多事实呈现不出来，而如果我把官司打到民事法庭，很多事情就会搞得清楚，我想让人们知道真相，我是如何被冤枉的，谁在隐藏真凶。
记者：谁应该为你白白蹲了12年冤狱负责任？法官劳雷斯、监狱的守卫？你恨这些人吗？
王建展：我不恨他们，因为我需要向前看。但我希望能够找出陷害我的人。
记者：你对美国的司法制度怎么看？
王建展：我看到美国司法制度腐败、阴暗和充满种族歧视的一面，不是说美国的法律本身的问题，而是司法系统里面有腐败和种族歧视的人存在。所以，我对美国司法体制本身没有什么信心，但我相信人性中有善良的一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