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这个词,有一种气场。每逢跃然纸上,天然地带着铿锵、豪情和壮怀激烈。
60多年前,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无所畏惧、毅然决然走上抗日疆场的每一个中国人,尤其是那些最普通的百姓,面对生与死的搏杀所显示出来的气节风骨;那些在史书上没有被冠以“英雄”的男女老幼,在那个血与火的年代所作出的壮举,竟如此地可歌可泣,撼动人心,荡气回肠!
父亲的故事:父亲15岁就投入“打日本的队伍”,8年间虽没有亲手开过枪打过仗,但他造的炮弹却击毙了日军阿部规秀中将……
一位叫安平的作者,在新华网上发表了长篇追忆“八年风雨铸忠魂”,讲述自己的父亲在抗战岁月里的历程:
那天,我在网上浏览“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图片展”,突然,一张特殊的图片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似曾熟悉的画面,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我看到了我的父亲!
这是一张当年八路军兵工厂在十分艰苦简陋的条件下紧张生产的照片。画面上,浓烟滚滚的炼铁炉正在出铁水,那个戴着草帽,右手拄着铁钎子站在炉旁的年轻人,就是我的父亲。父亲生前曾不只一次对我提起过这张照片,他想找到发表照片的画报作为永久纪念,但没能找到。当时我劝父亲,不就是一张照片吗,找不到就算了。父亲抬头看看我,只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句“你不懂”的真正含义,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照片,是血与火,青春与生命融在一起的、永远也撕解不开的情结。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由此拉开序幕。正在天津一个小作坊当学徒的我父亲,被迫返乡。沿途看到的尽是推车挑担、拖家带口的难民和狼狈不堪的败兵。只有一支军队正迎着难民和败兵急速地往北开进。父亲向人打听,知道了这是东北军吕正操的部队,去上战场打日本鬼子。
父亲回家不久,就赶上军队来村里招兵。父亲一问,正是他所牵挂着的吕正操领导的那支部队。父亲苦苦说服奶奶,与村里几个伙伴一起报名参了军。这支部队的名称叫冀中人民自卫军,也就是后来在八年抗战中赫赫有名的八路军冀中军区的前身。
父亲被分配到了修械所,据父亲回忆,这个修械所当时有900多人,任务主要就是生产手榴弹、地雷、迫击炮弹、刺刀、大刀等前线部队急需的武器弹药。
记得有一次,我遗憾地对父亲说:“您还参加过八年抗战哩,连日本鬼子的面都没有见着!”
父亲听后没有气恼,更没有反驳我,反而流露出了一种我从没有见过的、既骄傲又自豪的神态。他说,“我是没有和日本鬼子面对面地干过,可我生产出的炮弹、地雷、手榴弹可见过不少日本鬼子!杨成武部队在黄土岭战斗中击毙日军阿部规秀中将的迫击炮弹,就是我亲手浇铸的!”
1940年的秋天,八路军在彭德怀副总司令的指挥下,展开了震惊世界的百团大战。为了保证前线作战部队有充足的弹药供给,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像一部开足了马力的机器一样,没日没夜地连轴转,谁也不回去睡觉。实在累了困了,就找个地方眯瞪一下,然后又接着工作。有一天,在出铁水时,一个战友一不小心,用捅火的铁钎子将父亲的两颗门牙捅掉了,上嘴唇也被捅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父亲当时就昏了过去。醒来后,父亲吐掉嘴里的两颗断牙,拿袖子抹一下血,用下嘴唇抿住上嘴唇,二话没说,又投入了生产。用父亲的话说,那时候,我们都是在拼命!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创造出了奇迹,竟使手榴弹的产量连续数月达到了破天荒的二十多万枚!
1944年2月,晋察冀边区召开了第一届群英大会,父亲作为晋察冀边区的劳动英雄,光荣地参加了那次盛会。据父亲回忆,当边区领导拍着他的肩头问他有什么要求时,他脱口而出的是:“想睡觉”!
记者的故事:在这张摄于1944年同蒲路忻州南的历史图片上,一群人正使劲地掀起一段连着枕木的铁轨。仔细观察可以发觉,镜头里的人几乎都是老百姓,其中最左侧的那位,竟是个面貌酷似“嘎子哥”的半大孩子……
这是张非常著名的抗战历史图片,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高高地挂着它,抗日战争纪念馆里也在显著位置挂着它。当然,拍摄这张图片的新华社高级记者李峰家客厅里,也挂着它,对拍摄这张照片的情形,年逾8旬的李峰仍记忆犹新:
1944年的一个夏夜,我作为敌后晋察冀军区第二军分区的摄影工作者,跟随一个团的部队,向敌占区山西省忻州南边的铁路沿线进发。这次军事行动的任务是破坏日军的供给线,扩大解放区。
那次连续两个夏夜的行军,非常紧张和神秘。部队尽量避开村庄,穿行于高粱、玉米和谷子结成的“青纱帐”里,防止因路过村庄被暗藏的汉奸走狗发现。白天部队住在村里,设隐蔽岗哨,部队和村民任何人不准出村,来人一律不准再出去。
铁路沿线,都有敌人拔地而起的碉堡,战士们叫它“乌龟壳”。铁道躺在两个碉堡之间,完全在敌人视线或炮火射程控制之内。
为了保证破路民兵的安全,部队先把敌人的碉堡围住,监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并布置好火力。
民兵们用仅有的两把土造的大铁钳子,拧开铁轨上的道钉。然后,指挥员用有力又压到最低的声音,喊着齐心协力的号子:“一-二-三-!一-二-三-!”
为了尽可能不让敌人发觉,领队的指挥员跟我商量好,在完成破路任务的最后时刻,再用镁光拍照。指挥员还特别告诉民工,照相时的“火光”是自己人点的,不是敌人打来的,不要惊慌,不能乱跑。
拍摄那张照片时,我和团政治处主任林真同志配合,我们说好,我喊“一二”,打开相机快门,他划火柴,点燃闪光灯上的镁光粉。
就这样,镁光粉在黑夜里突然闪射出一片白光,那铁路大翻身的生动场面,就被拍进了我的镜头。这时,指挥员立即发出了撤退命令。我们跑步刚刚撤离现场,敌人的炮弹就对着刚才闪光的地方打来了。
老百姓能让敌人运兵运军火的铁路打滚,这种场面太出奇、太壮观了。当年根据地的民兵和农民配合八路军,扒铁路,挖公路,拔电线杆等不知干了多少,反正最终是让鬼子站不住脚,而我们的根据地却越来越大,这就是人民战争的伟大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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