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中旬,首届东亚峰会将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召开。颇有意味的是,这次峰会将美国排除在了会场之外,可谓是地道的“东亚人”的一次盛会。将美国“逐出”东亚,对东亚世界来说也许并不明智,不过,有选择地构建一些独立于美国之外的经济、政治和安全组织,对东亚世界来说又并不可少。它象征着东亚世界对自身命运的洞察与觉悟。
在近几十年里,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世界的历史观与世界观,在发生深刻变革。
近世以来被殖民、被纳入西方国际体系,从而自身历史被淹没在西方历史中的痛苦经历,如今在东亚世界已不复存在。在历经20世纪中下叶以来的民族解放和独立运动,从而普遍建立起现代民族国家后,东亚世界从整体上来说,已从之前的“无历史”、丧失主体地位的阶段,进入重现历史自觉、自己掌握自身命运的阶段。
进入21世纪后,东亚世界自主安排内部关系的意识、意志与能量,已远远高于其他时候。对这些国家来说,在最近的二三百年间,被外来或本区域大国殖民的耻辱历史,是它们在进行“国家”和“国际”想象时,所无时不在的警醒和教训。在建设起成熟的民族国家后,它们希望在本区域内实现更多经济、政治和安全合作,而对之外世界的干预持有戒心。
在这种情况下,为避免歧义,应澄清两个概念“东亚国际关系”和“东亚国家间关系”。前者指发生于东亚世界的国际关系,其参与者并不限于地理范围上属于东亚的国家,而是指与这一区域有较多政治、经济与军事往来的那些国家间的关系。在这一概念下,处在东亚这一地理范围之外的美国、俄罗斯和欧盟等,皆可能是东亚国家关系的参与者。后者则指地理上属于东亚世界的那些国家间的关系,其范围仅限于东亚世界本身,是该区域的内部关系。从概念所指来说,东亚国家关系,当然涵盖了东亚国家间关系。
在此前提下,在21世纪初的人类政治生活中,由于东亚世界国家的历史主体意识普遍苏醒,东亚世界作为一个历史性国际体系的传统正在部分复活,其内部关系在整个东亚国际关系中,已不再处于无足轻重的位置;相反,后者在很大程度上,已逐步受前者所左右。即将召开的东亚峰会,正是这一场景的生动写照。
在些次峰会即将召开之际,也有论者认为,这次峰会的举办,并不意味着“东亚共同体”之类的概念,真的就在东亚世界有了实质意义。如何来看这种论调?其实,反过来思考一下,在存在着大量内部争端的同时,假如东亚世界从不生产“东亚共同体”之类的超国家想象,也从不举办类似于东亚峰会这样的区域内经济、政治和安全对话会议,从不建构相应的机制和组织,今天的东亚可能会是一幅什么场景呢?可以想见将面临更加激烈纷争。
从上世纪80年代末马亚西亚总理马哈蒂尔提议建立“东亚共同货币组织”遭美国阻挠而夭折,到十余年后东亚峰会拉开大幕,东亚世界内部激涌着的自主意志,已经不可阻挡。它表现在学术上,是近些年来在东亚世界的历史学家中(典型如韩国学者白永瑞),开始出现建立统一的“东亚史”的呼声,它希望超越单纯以国民国家为单位、国别史的历史叙述方式,而将东亚作为一个内部相关的历史单位来看待。
可以想见,未来东亚世界对民族国家的认同,不会比以往为弱。不过,在民族国家普遍成熟之后,东亚国家又已表达出超越各个国家思考问题的强烈愿望。这是值得注意的深刻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