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月14日上午10时5分，一辆加长大卡车撞塌了民宅，车上2人身亡1人重伤，民宅内一少女身亡。事发长沙市湘府西路西端丁字路口。
那是阳光灿烂的上午，空气中弥漫着情人节玫瑰的芬芳……17岁少女李琴懒洋洋起床，上厕所，20岁的姐姐李思喊她洗脸刷牙，她仿佛没听到，转身又回房间。姐姐李思想进房取化妆品，但转念又洗起了手上的毛巾。就1分钟之隔，一念之间，姐妹俩竟成阴阳两隔。听到一声巨响，李思回头，前厅两间屋子被灰尘笼罩。“妹妹呢，妹妹呢！”李思大喊，此时妹妹李琴已命丧车轮。再有一天，就是大学开学的日子；再有一天，这对姐妹就将离家去上学了。但就差这一天，读大学的妹妹死在了自己的家里，读大学的姐姐留下来以泪洗面。
“非典型”车祸
“我看到车过来了，还以为是来过磅秤，但车子一路过来没停，我慌了，推了李团圆一把，撒腿就跑。”邻居金炳华当时正和户主李团圆站在大门口，他背对大门，李团圆面对大门。他一路狂奔，穿过大厅到了后院，一回头，双腿软了：一个大车头塞进了身后的屋子，灰尘漫天而起。
李团圆看着女儿李琴进房间不到一分钟，他就狂奔，绕过车尾，从空隙钻进屋。到车头下乱扒，没找到女儿；又去翻床上被子，也没找到女儿；女儿消失了，在一瞬间。
这是他家2006年遭遇的第二起车祸。1月28日，也就是除夕那天中午，还没有吃年夜饭，李团圆在卧室靠窗的电脑桌前上网。他感觉窗外有东西压过来，条件反射身子往左后侧，一辆长沙本地的桑塔纳破窗而入飞过他头顶，落在了卧室的床上，车内3人未受重伤。他头部被擦伤。
李团圆躲过一劫，未想时逾半个月，灾难再次降临他头上，正当花季的女儿竟成了受难者。金炳华听到车前部还有声音发出，他扑过去，看到有一只手在动，他大喊救人。周围邻居亲属朋友纷纷往李团圆家这边赶。大家自发展开营救，能找到铁器的用铁器撬，没能找到的就用双手扒，一阵忙碌，救出了一位伤者。此时房子的砖头仍在掉落。
驾驶室司机位置和副驾位的两人，紧紧地卡在那里，已血肉模糊，没有一点声息。他们已经死了，营救没有了意义。十多分钟内，120急救车赶到，运走了伤者，110、119呼啸而至。这样的阵势，对当地居民来说，绝不新鲜，三个月来，他们已目睹了不下10次。他们不习惯的是这次死了人，而且不止一个，一死就死了三个。
政府组织大施救
事故发生后，除相关职能部门长沙市天心区交警大队、长沙市黄土岭消防中队火速赶往现场外，长沙市公安局、长沙市天心区委区政府、长沙市天心区公安分局有关领导纷纷火速赶往出事地点，组织并指挥施救。
与此同时，大批警力被调往出事地点，展开抢救伤者、维护现场秩序等工作。据目击者称，时近中午，现场围观的群众几达上万人，人山人海。当天，警方筑起的人墙，从最初的半径5米扩大到12米，最多时扩大到50米。
本报记者当天晚上9时20分从北京赶至出事地点时，围观群众仍有数千人之多，人群不断地移动，警灯闪烁，气氛氤氲，有一种不安在扩散。
据受害户主李团圆说，当地政府天心区夏区长上午11点多钟，第一时间就赶至对他及家属进行了慰问。夏区长当即对他表态，对事故的处理，一定要让他满意；相关赔偿善后，一定要让他满意；今后有什么困难，党和政府一定会尽量解决；同时表示，湘府西路从湖南省人民政府西侧至事故发生地点全长1公里路段全线封闭，禁止一切车辆通行，并要对相关责任人、事故的来龙去脉、责任认定全面落实，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此后，当地政府与受害者家属先后开了两次调解会，但未能达成一致。政府部门提出由事故发生地黑石村所属的天心区大托镇政府垫付10万元交通事故赔偿金，由相关职能部门处理事故，拖走肇事车辆和死者尸体，但遭到家属拒绝。僵持到晚上9时，家属才同意在垫付金收据上签字，同意由政府执行公务，处理交通事故。李团圆说，他当时想清楚，只能由政府处理，相信政府能够为民作主。
晚9时45分，开始拖拉肇事车辆，11时25分车头与车身分离，11时36分肇事车辆被拖走，围观人群全部走散，警方和工作人员也开始大批撒离。2月15日上午9时，本报记者再次打车欲从湘府西路进入事故地点时，在省政府西侧即被隔离栅栏堵住，全线已经被交警封锁。
事故多发地段经常发生车祸
被“转移”的灾祸
长沙市湘府西路去年10月1日正式通车，此后其西端丁字路口车祸接连不断，本报2006年1月9日曾以《路边“百慕大”两月六破门》为题予以报道。此后央视《今日说法》栏目、央视新闻频道《社会记录》栏目均对“交通百慕大”进行了调查采访，并分别以《七度生死劫》、《长沙民宅两月内连遭8起车祸》为题，先后于2006年2月10日、2006年2月15日播出。
前述调查报道，被撞民宅集中在新开铺路740号张建云家及其左右邻居。李团圆为新开铺路744号，与740号民宅之间相隔742号，前述记者调查报道均未查到1月中旬前李团圆家遭遇过车祸。
变化从1月中旬开始。据当地居民回忆，接近年关的一天，气温骤降，天气预报可能会下雪，第二天一大早居民就发现，湘府西路右车道正对民宅口子上，交警部门连夜围起一个用交通护栏防护墩进行渠化的三角形渠化岛，分流车辆(见示意图)。具体日期村民无法准确回忆。当地居民说，此后张家云家再没被车撞，然而灾难却开始降临李团圆家。
李团圆说，发现筑了三角形渠化岛，当初他还窃喜，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本报记者问他：742号他兄弟家被撞几次后，全家已经转移，740号张建云家也从此不住前屋，为何你一家仍按兵不动呢？李团圆说以前车子都没撞到他家，他以为没事，再说建了三角形渠化岛后，车辆直着过来，怎么也冲不到他房子。“就是司机睡着了，直着冲过来，也会先冲到渠化岛，推不过来。”他说。但他万万没想到，此后不可能的事，竟然接二连三发生了。
1月28日、2月14日撞进李团圆房子内的两次车祸，车辆都绕过了三角形渠化岛，偏偏一头扎进了他家里。最后这起特大交通事故，目击者说当时车速并不快，时速最多不超过30公里。车辆要往左拐开往长沙市钢材市场，但车身太长，过三角形渠化岛，如果从左侧分流道拐，根本不可能，于是从右侧分流道包抄左拐，一拐就直冲李团圆家里了。
2月16日，专程从武汉赶来长沙处理事故善后的肇事车车主杨胜鸣说，肇事车鄂A2270当时装载有75吨钢材，存在超载。但他不认为超载是导致车祸的主要原因。他说，超载只是加剧了车祸的后果，主要原因是路面。“同一路段，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同样性质的车祸，本身就说明了问题。”他还质问，“如果道路没有问题，为什么交警要封掉这段路？”
伤者与逝者
2月16日下午3时，本报记者到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看望正在抢救中的伤者彭建国。他头部缠着绷带，仍在输氧和输液，口不能说话，只两个眼珠不停地盯着记者转动。或者他想说什么，但记者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彭建国是长沙市雨花区洞井镇新兴村人，家住京珠高速李洞路出口处附近。其妻游福军说，彭建国干过油漆工，偶尔为外地进城车辆带路，36岁，家有一名不到三岁的女儿。夫妻俩均无正当职业，在本村也无土地。急救科留观室医护人员说，彭建国被送进医院时双腿粉碎性骨折，肠子外流，浑身是血，惨不忍睹。“还不晓得会不会落下双腿终生残疾。”游福军忧心忡忡。主治医生拒绝向本报记者透露彭建国是否已脱离危险。
但愿不会是“存者且偷生”的局面，逝者却真的是“长已矣”。2月16日下午4时20分，本报记者赶往长沙市殡仪馆时，碰到了车祸中死亡的司机之一的家属，死者妻子的哭声，在空荡荡的殡仪馆里，拉得好长好长。9岁的儿子面容清秀，两行泪水从眼睑处直挂下去，已经没有哭声，只有抽泣。
三位死者的尸体，因为事故处理未有结论，都还没有火化，也未能举行正常的丧葬仪式。分歧可能并不能迅速就结束。谁来赔偿？谁赔偿谁？各执一词。死者已逝，却留给了生者一堆问题。走出殡仪馆，时间是2月16日下午5时15分，长沙东郊的天空，下起了雨，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