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西青区李七庄乡程村的一处狭小平房里,63岁的吴国香大娘和衣躺在床上,为了照顾比自己大4岁的重病患者王之伟,她整夜都睡得很轻。
王之伟患有脑栓塞和前列腺炎,失语,大小便失禁,常常在卧室的地上大便。吴国香夜里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要拿尿桶,扶着王之伟小便一次,还要打扫秽物和换洗病人弄脏的衣裤。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与吴国香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王之伟———这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重病老人竟与她非亲非故。
一张床上脚对脚彻夜侍候大小便从夜里十二点到凌晨四点半,吴国香已经扶王之伟起了五次夜。
“啊,啊……”凌晨四点,睡梦中的王之伟又忽然挪动了一下身体,涨红了脸大声叫,却只能发出短促微弱的声音。他试图用受伤的右手撑起上半身,却一再失败,几次挣扎后,被子里发出一阵异响。睡在另一头的吴国香闻到了粪便的臭味,马上意识到王大爷又将大便拉在了裤子里。
凌晨四点半,体重不到90斤、身高仅一米五的吴国香费力地为近一米八的王之伟换上一条干净的绒线裤,再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搀扶回床上,看着他闭上眼睛重新睡下。随后,吴国香把沾着粪便的棉裤和床单放进铝盆走到屋外。
村里只有每天下午五点和七点之间才供应自来水,吴国香把水缸存的水舀到铝盆里,就在院子里洗了起来。冰冷的水不断地溅在吴国香的手上和脸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味。伴着王之伟重新睡着的鼾声,瘦弱的吴国香半蹲在地上,用力地搓洗带着污物的裤子和被单。待吴国香洗完后倒掉污水时,她下意识地用已经被冻得通红的手指揉起红肿的双眼。时钟已指向了五点半,天开始蒙蒙亮了。
早晨九点,几乎一夜未眠的吴国香骑着助力三轮车送王之伟到体育中心医院社区卫生服务站做针灸治疗。迎面而来的风不断将路边的黄土刮起,四十分钟的路程下来,吴国香的脸上、头发上甚至嘴里都落满了灰尘。
“停……”后座上的王之伟喊叫起来。
“是要小便吗?忍一下吧,马上就到了。”吴国香边骑车边大声地说着,助力车没电了,瘦弱的她只能用力地一下一下蹬着,汗水不断地流下来。
“不行……”王之伟用更大的声音叫着,情急下用左手重重地拍打着吴国香的后背,此时他的裤子已经湿了。
吴国香把三轮车停到路边,几乎是抱着把王之伟搀扶下车。她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再把王之伟的裤子脱下,偏过头等待着他方便完。
“好……了。”听到王之伟的话,吴国香转过头来,帮王之伟提上裤子系好腰带,重新搀扶到助力车上,继续上路。
中午十一点半,吴国香将热气腾腾的炒土豆丝、炒豆角和一大锅西红柿鸡蛋汤端上饭桌,把王之伟扶到饭桌前的凳子上,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王之伟那只因偏瘫后遗症和外伤的右手无法活动,不能准确地把饭菜送到嘴里,饭碗也无法举起。他只能用右手手指抠着碗边,再用颤抖的左手拿着勺子吃饭。王之伟的饭量很大,不给他的碗里夹菜,他就光吃饭,给他夹了菜,他就光吃放在饭上面的菜。为了让他吃好,吴国香只好把他碗里的饭拌匀了喂给他吃。刚吃几口,王之伟的衣服前襟上已满是汤汁和菜叶,吴国香只好一勺勺地喂他。王之伟的眼睛茫然地瞪着前方,不知其味地、机械地嚼着,大口吞咽。
病中的王之伟脾气暴躁,只吃烫口的饭菜,如果饭菜不热了,就会赌气地将碗筷一推,拒绝再吃。吴国香只好再去把饭菜重新热上一遍,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吃一顿饭前后要花一个多小时。
照顾王之伟吃完饭,看着他满脸泛红地打起了饱嗝,吴国香自己才能吃饭,而此时她已经没了胃口,草草地喝上几口已经冰凉的小米粥……
自从2005年12月28日以来,吴国香已经照顾了王之伟4个多月。
经过吴国香每天24小时的悉心照顾,王之伟从最初的急性脑栓塞而诱发的半侧行动障碍、完全失语和大小便失禁,如今已经逐渐恢复行动和对话能力。
滴水之恩永不忘
病危之时伸援手吴国香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头发已经花白了,是个身高不到1.5米的瘦弱老人。
1994年1月,女儿郑涛刚满9岁。由于老伴遭遇车祸去世,因抢救时急需用钱,吴国香只好把房子转卖给他人,此后母女俩只能四处租房居住。2003年,吴国香与女儿在程村租了个农家小院,靠退休金勉强度日。
记者采访时,吴国香将家里唯一一只没缺口的玻璃杯洗了又洗,递给记者之前又专门放上了一些白糖。
记者眼前的王之伟穿着雪白的衬衣。浑身上下非常整齐,只是裤子上常带着一片尿渍。老人的脸上明显带着病容,吐字不清,两眼始终含着混浊的眼泪。
“吴姐,人好!”尽管说话费力,但王之伟还是一字一字向记者表达着对吴国香的感激。
“王大爷摊上这样的病,如果我不帮他,他可怎么办啊!”吴国香告诉记者,她以前认识一位叫张存祥的大爷,而王之伟和张存祥又是特别好的朋友,正是通过这位如今已经去世的张大爷,2001年时她认识了王之伟。当时她只知道王之伟是位孤寡老人,拆迁后一个人租房子生活。2002年左右,她和女儿在经济上遇到困境时曾找王大爷借过钱,虽然钱早就已经还上了,但在吴国香心里始终觉得王大爷有恩于她们母女。2003年,王之伟所住的红桥区北马路的房子拆迁无周转房时,也曾到她家院子的空房里借住过几个月。由于王大爷性格有些孤僻,吴国香在王之伟这次生病前除了互相帮过几次小忙,很少有来往。
“当时王大爷病了,坚持不住院非要来投奔我,可能是他听说我这个人热心,不会不管他吧。”吴国香对记者说,是一位叫刘振岳的大爷把生病的王之伟送到她家来的,当时王之伟已经病得很严重,无法说话,也不能动弹。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肉都翻了出来,筋似乎都断了。我就问他:‘你不想活了?’他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着,一字一字和我说:‘不活了。死了就不难受了。’”
说话间,吴国香指着王之伟右手的伤说,王之伟自己后来告诉她,当时他病发后已经躺在家里5天了,只吃了几个蛋糕。吴国香马上带王之伟去医院看病,医生诊断说王之伟患的是急性脑栓塞,并伴有严重的前列腺炎。
开始时,作为守寡多年的老太太,吴国香要照顾一位与自己非亲非故又生活不能自理的大爷,确实觉得很难为情———刚来吴国香家时,王之伟大小便完全不能控制,新换的裤子顶多半个小时又会拉上屎尿,还常有自杀的念头,身边24小时离不开人。
万般无奈,吴国香只得衣不解带地与王之伟在一张床上对头睡。“如今我不照顾他,又有谁来照顾他呢,只要他不再寻短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吴国香叹了一口气,又笑着捶着自己的肩膀说,她是那种看不得别人受苦的人,一辈子也改不了这个脾气。
说起以后的打算,吴国香告诉记者,现在她就盼着王之伟的病能慢慢好起来,如果以后有老人院愿意接收他,她会替王大爷高兴,如果王之伟想继续住在她家,她也会继续照顾他。
人人以为是“老伴”
获悉真相很惊讶“是我把王大爷送到吴姐家的。”回忆起王之伟出事的那天,王之伟的老朋友、71岁的刘振岳老人向记者介绍说,王之伟是个孤老,一辈子没结婚,拆迁后独自租房生活,两人经常互相看望。
2005年12月28日,刘振岳来到王之伟家,敲门后却不见老友来开门。据周围邻居说,已经有五六天没见王大爷出门,也许是出远门了。但当刘振岳扒着门缝看时却大吃一惊,他隐约看见王之伟躺在地上,就拼命地砸门。几十分钟过去后,王之伟被唤醒了,踉跄着将门打开。刘振岳进屋后看见地上放着好几块已经硬邦邦的点心,王之伟的右手腕上有很深的伤口,还不断有血液流出。
“王之伟当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比划着自己要找‘吴姐’。”刘振岳叹息地对记者说,认识吴国香的老人都管她叫“吴姐”,大家知道“吴姐”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虽然“吴姐”和王之伟并不太熟,但当时他也觉得只有“吴姐”会收留王之伟。
当天,刘振岳把王之伟送到吴国香家里后就离开了。几天后,他通过电话才知道,自从王之伟生病后,大小便不能自理,有时候夜里还将大便蹭到吴国香女儿的电脑桌上,弄得屋子里总有一股尿臊味。
“吴国香身上具有中国传统妇女的美德,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就像个旧时代的老妈子,本来自己过得就很苦,还总是帮助别人,她心里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刘振岳说。
天津冶金局退休职工、60岁的卞学方大爷也对记者说,吴国香是附近老人们都知道的老好人,如今母女俩就靠她一个人的退休金生活,经济本来就拮据,如今还要照顾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生病老人,累得整个人瘦了好几圈。
“我和吴大娘住对门,自从那个王大爷来了之后,她家的灯不但夜里老亮着,还总在院子里洗衣服,把我闹醒过很多次。我知道准是王大爷又拉了一裤子,可怜吴大娘这么大岁数,还要照顾一个病老爷子,我真是替她累得慌。”从山东来天津打工的农民工、64岁的赵新端与吴国香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说起王之伟住进吴国香家以后的事情,赵老汉笑着使劲摇摇头。
“吴国香大娘太善良了,照顾一个脑栓塞的病人,别说是非亲非故,就算是亲人,能做到像她这么好的也不多啊。”天津空军水上村医院急诊科孙本强医生告诉记者,他每天要接待很多病人,但王之伟和吴国香两位老人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王之伟患有急性脑栓塞,伴有失语、半侧行动障碍和记忆力下降等症状,当时需要住院治疗,按规定得家属签字,但却没有一个家属,病人因为经济原因也不同意住院,最后只能进行输液治疗,这就需要每天到医院来一次,当时只有吴国香大娘忙进忙出的。当他得知吴大娘和王之伟只是非亲非故的普通朋友时,感觉非常惊讶。
体育中心医院社区卫生服务站的王秀茹医生感慨地对记者说,吴国香大娘真是个好人,每天都搀扶着王之伟来服务站做针灸治疗,从她家到服务站路很远,吴大娘每天来时都累得气喘吁吁,刚开始时服务站的大夫们都以为吴大娘带着老伴儿来看病,后来大家熟了一聊天才知道,原来吴大娘与王之伟大爷什么关系都没有,这里的大夫都很佩服吴大娘。
大爱无声
国香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眼神透着慈祥和真诚。
她始终说自己没做什么,接受采访时流露出局促的神情,只有在谈起王大爷的身体渐渐好转时,她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她真是特别善良的人,啥也不图一门心思地救人,现在像她这样光为别人考虑的‘傻子’没地儿找去。”程村附近的老年人遇到困难头一个就会想到吴国香。
“我妈心肠很软,从不为自己着想,有时候我真恨她这一点,但又非常心疼她。”女儿眼里的吴国香有一股子无法令人理解的执著。
而正是凭着这份傻和执著,年迈的吴国香不辞劳苦地悉心照料一位重病的孤老。
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如此温暖,这么美好,以致刺痛了我们一向理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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