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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艺在家中工作
他不是什么“大师”，不是什么“专家”，他只是一个生活在东北小县城里的普通人。他自己有一个儿子，他却担心着全中国人的孩子。他在网上倾听他们的苦恼，化解他们的疑虑和担忧，他为此耽误了自己的工作，他在替很多父母做着本应该由他们自己为儿女去做的事情，他在替很多父母说着本应该由他们自己对儿女说着的话。他就是备受争议的中学生“网上性家教”———林艺。
“不务正业”对不起妻子
记者：对了，现在你从网络走上了电视，你的知名度也越来越大了。我想知道，你上了电视以后，觉得自己的生活有没有什么变化？
林艺：唯一的变化就是求助的孩子越来越多了。还有一些网友发个邮件或者留言问候一下。
记者：走在马路上有没有被人认出来？
林艺：我不上马路，我整天呆在家里，很少出门。
记者：为什么？
林艺：时间长了，习惯了，也割舍不了这些孩子们。我总是在网上，但早就只能“隐身”了。
记者：你每天有多少时间在网上？
林艺：最少也要十个小时吧。我只要肯回复，二十四小时QQ上是不会断人的。上次在山东录节目，要拍一组打开QQ的镜头，上线之前我就和他们说，如果上线三分钟就会跳出来几十个对话框。结果一上线就处理不过来了，一个接一个地跳动。编导说真是不可思议！
记者：我看了一些关于你的报道，都说你没有正式职业，过去还能写点儿小稿子，现在连写小稿子的时间都没有了。那你怎么生活啊？
林艺：真正感觉到生活困难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的，以前写稿子有些积蓄，做了这个以后，基本上不写了。去年实在没办法，把前两年的小稿子又找出来，重投了一遍，也写了两个小说，发在《同海经》上，“骗”了几千块钱。可以说，做了这个之后，真正想写稿子的时候没有了，没有那份激情了。想一想，我还是比较怀念写稿子那段日子。写出一个千字文，晚上用邮件投上一遍，有时可能忙到快天亮，但那个时候很知足。
记者：几千块钱够你生活几个月啊？你是老爷们儿，你得养家，你家有三个上学的孩子，你老婆没工作，她不急啊？
林艺：能不急吗，三个孩子不都是我的，他们给他们的孩子拿点米，我们两口子就是当义工的命了。夏天青菜贱的时候，他们在农村能稍来一些，之后贵了就没人再给了。这次“五一”放假孩子回家，我弟妹打电话竟然告诉她嫂子别让孩子太“熬啃”了，说肉挺便宜的，给孩子买点。我爱人这个气啊，今天跟我磨叨一天了：这么便宜你们怎么不给买点呢？我也不怪她，这事换作我可能也会不理解。我让她学打字，帮我处理一下孩子们的小问题，我好找空写些稿子再挣点钱，她不干。她认为我已经无可救药了，去年没办法，她养了两头母猪，可是赔了，不值钱了。
记者：你家是在农村，不是在城市？
林艺：在县城。
记者：你真不容易，你老婆更不容易。
林艺：我总觉得欠她的，她有时跟我吼，我总是“让”着她。其实以前我也曾经考虑过不做这个了，重新再务点正业写点稿子，其实赚钱也很容易的，可总是放不下。
记者：你的亲戚朋友们都知道你做的这个博客吗？他们怎么看待这个事儿的？
林艺：一开始哪敢让别人知道这个啊，会让人笑话的，不是别的，不务正业啊。缺钱的时候，老婆回娘家和她妈偷着借，她妈说不是收入不错吗？老婆哪敢说实话啊，她说我有病血压高，写不出东西来。弄得老丈母娘让我去看病。后来看了电视他们才知道是这样的，但与他们也没说过这些事情，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身边的邻居之类更不知道，都知道我天天在家里呆着不出屋写稿子，哪知道我搞这个啊。电视节目要播，我们都不敢对邻居说。
记者：哈哈哈，真倒霉。人家上电视都高兴极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却还得藏着。
林艺：我身边的人很多都不知道什么叫博客。一个小县城，上网的人不多，上网的也都是打游戏聊天。
孩子们常常觉得自己“有毛病”
记者：“五一”期间，你的热线忙不？
林艺：比以前更忙了。
记者：大概是怎么个情况？
林艺：放假了，更多的孩子有时间上网了，以前每天打开QQ时会有十几个留言，可这几天打开会有好几十个，用不了QQ了。
记者：这些孩子都是老朋友，还是新朋友？
林艺：没几个老朋友，基本上都是新朋友。这些孩子聪明着呢，问完问题很少有再回头的，回来的肯定还是问问题。
记者：有没有比较集中的问题，或者比较特别的问题？
林艺：集中的问题是指比较共性的问题吧？
记者：嗯。
林艺：问自己是不是“有毛病”的比较多。这些孩子进入了青春期，有了冲动和欲望，大多数不知道自己正常不正常。他们总以为自己道德不好，甚至有的孩子以为自己太下流了、太下贱了，怀疑自己，鄙视自己。
记者：只是性冲动，就会有这样的感受吗？
林艺：他们不知道这是正常的。
记者：这些孩子主要集中在哪个年龄段？
林艺：因为有了性冲动，他们会有些其他的反应，比如性幻想、自慰等。有的孩子就恨自己。
记者：这很正常。
林艺：对，很正常，但他们不知道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没人告诉他们。
记者：我一直觉得，能够接触到网络的孩子，不应该这样闭塞。假如没有你的帮助，他们也应该可以找到一些资料啊。
林艺：对，他们没有渠道了解性知识，他们就越好奇越想了解，就自己找渠道，网络给了他们方便，可网络上的东西，有多少是真正的知识呢？大多的都是成人的两性问题，他们从中又学到了什么呢？很多孩子都看黄片了，网络让他们知道了很多东西，但也影响了他们，甚至扭曲了他们。有个男生说总是幻想与自己的母亲做爱，他越来越喜欢年龄大的女性。这是为什么？究其原因，是他看了很多乱伦的片子，扭曲了他的意识，也影响了他的性取向。他从中感受的是，年龄大的女人会给他更大的快乐。
记者：这真让人头疼，我觉得，有这样想法的一定不是一两个孩子。
林艺：对，这都是网络带来的影响，但绝不只这些。孩子们出现问题，与他们接触的东西对他们的影响是极大的。特别是网上的一些所谓的性知识，更多的是在传授性技巧，怎么泡MM之类的。
记者：在黄金周这七天里，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留言？
林艺：整天处理这些东西，有些麻木了。不过博客上到有件事情特让人气愤。有个“戒除手淫专家”成天到我博客上去发广告。我是基本不删除广告的，但我顺着他的链接找过去，那里是一个叫“戒淫邪网”的地方，处处是手淫的害处，还说什么要下地狱之类的。
记者：怎么有这样的事？
林艺：我删除他的广告，他还来贴，每次都在指责我太小气，怕他出名之类的。知道我为什么要删除他的广告吗？我这个博客有一大部分是孩子，那些单纯的孩子，他们正为手淫而苦恼着、恐慌着，他们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对这些孩子要处处从关爱的角度出发，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那么大的负担了，有相当一些孩子，那压力已经影响到他们的情绪、生活和学习了。他们如果再看到那些恐吓的言论，会什么样？就会像是又往他们心里面压了一块重石，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怎么还要吓唬他们？
记者：我看见你贴了一个“手淫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帖子。
林艺：这是我整理的史成礼的一个言论，是专家说的，我认为可以给孩子们一个缓解压力的理由。
记者：是的，孩子们会相信你，像这种捣乱的事儿，你以前遇到过吗？
林艺：经常有人骚扰。特别是以前没将照片发到博客上，都以为我是姐姐。QQ上，邮箱里都出现过一些图片、视频，也有QQ强制视频，内容不堪入目。
记者：这应该不是孩子干的吧？
林艺：不应该是孩子们干的。但也有些大男生，大学的或走入社会的，有时也经常有人要探讨性技巧。孩子们的事我都回复不过来啊。这些人是太烦了。
“朋友”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记者：你儿子知道你弄的这个博客吧？他支持你吧？
林艺：他倒是知道，赶上我忙别的事的时候，有时他也上来看几眼。还有老婆的侄女，上初一，星期天时她也看看。其实也都是从电视播完开始的，原来他们也不知道。
记者：你跟儿子，还有侄女也谈性家教吗？
林艺：对孩子这方面的教育，我和老婆是一致的，在平时之中对他们渗透。让他们知道的多一些，他们就不好奇了。这些事情是越不知道越想知道，越想知道越找渠道，找不到渠道就容易把问题压抑得太久，时间长了心理会出问题。与孩子之间最主要的是沟通，让他们与你不隔心，有心里话敢说、肯说，这很重要。
我和儿子没有进行过太深入的探讨，但在平时还是不断地对他渗透的。特别是道德方面，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为什么不能做，这要让他明白。我想，应该让他在真正进入青春期前，把应该知道的都知道。在孩子还没有欲望的时候告诉他们这些，他们没有生理反应，以后便也不把这事当事了，也就知道去注意什么了。这是很必要的。性问题掖是掖不住的，对孩子，与其让他们自己去瞎找渠道，绝对不如家长给他们渠道，告诉他们，他们就不去网上乱找了，最起码可以减少这个比率，不到网上去找了，便可减少接触不良信息的机会。
记者：我看见你在博客上的文章，感觉你的口气和心态好像父亲，又好像哥哥。你觉得自己像什么呢？
林艺：我觉得应该是朋友。无论是父亲还是哥哥，他们之间都不会什么话都说，但孩子们和我会说，因为我们是朋友，以朋友的身份出现，他们会愿意接受，拉近与他们的距离，让他们想说、敢说。
记者：可你是一个年长的朋友，你的文章中还是有很多的忧虑和担心。
林艺：对，对一些现象、一些问题我很不愿意看到，但又毕竟存在着。我写出一些短文发到博客上，也就是为了让大家一起来思考，来探讨，来想办法、找措施。我想告诉大家，很多事情都存在了，甚至有的已经很严重了，我们都应该来重视性教育了。
记者：但是更多的人都不愿意正视这个现实。特别是一些孩子的父母。
林艺：不，不是不愿意正视这个问题，他们是找不到一种更好的方法来面对这个问题。他们不知道怎样对孩子来教育。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告诉他们也怕，不告诉他们也怕。
记者：你小的时候，接受过性教育吗？
林艺：哪来的性教育，这个词在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孩子的父母们脑海里是找不到的。
记者：我也是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只不过比你晚了7年。说实话，我都一直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性教育。
林艺：那个时候，信息不发达，这也有它的好处。那个时候哪来这么多堕胎的，可现在不同了。所以，性教育不是单纯说性知识的问题，也不仅是要灌输道德理念的问题，它是一个系统工程。首先需要的是环境问题。社会环境，相当一段时间以来，人们都关注自然环境，其实孩子们生活的环境不去治理更是大问题。但这一切又都在于我们公众的道德和心态，我们可能改变不了这个环境，那么我们就来改变自己好不好？我们自己改变了，变得“绿色”了、阳光了，要是大家都来改变一下自己呢？全社会不就变了吗？
记者：说得对。中国性教育的问题主要是人的心态问题。
林艺：“买处”的大款们，要是你的女儿在“卖处”，你还会买吗？卖性药的商贩们，要是你的孩子来买催情药，你会卖给他们吗？黑网吧的老板们，要是你的儿女，你会为他们找不健康的东西看吗？我们的人性哪里去了？我们是不是要来一个换位思考，我觉得人，应该秉持着一种观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呵呵，胡说了这些。
记者：林艺，其实你说得对。
接触越深越觉得痛惜
林艺和著名主持人许戈辉
记者：你最近又在做调查吗？
林艺：不再做这方面的调查了。调查出来也没什么大意义，况且所有类似的调查都存在着误差。不应该用一些片面的东西来说明一切。
记者：你自己以前的调查不准确吗？不能说明问题吗？
林艺：不，更准确地说，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记者：结果让你痛心？
林艺：让人痛心。其实，究竟达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很多专家都很清楚，但没人敢说得太具体。但实际情况可能会比调查结果还严重。2005年中国人口网公布一组数据：我国每年有1000万人堕胎，其中有250万是未满18岁的未成年人，占四分之一。这是一个什么概念？250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我们一共有多少18岁以下未成年人，这其中女生又占了多少？而女生之中达到可孕年龄的，一般指14岁以上，到未满18岁这个年龄段一共又会有多少人？250万会占这一年龄段的多少？而这又只是堕胎的，不会都堕胎是肯定的，那么真正发生过性行为的会是多少呢？会有几个250万？
记者：触目惊心。
林艺：是啊，很严重了，也很危险啊。
记者：如果你没有这样说，我似乎还不会这样去分析这个数字。但是跟着你的逻辑去分析了，心里真的挺难受。
林艺：她们能会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吗？这一事情能不影响她们的学习和以后的生活吗？
记者：跟你聊天的孩子里面，有没有那种“破罐破摔”的例子？
林艺：有。有想走极端的；还有因为受到了伤害，就开始去伤害别人；也有一些是感觉什么都无所谓了，但这类比例不是很大。她们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或哪些影响(所有这样的孩子都是有诱因的)，把自己变成了特别开放型的，什么都不在乎了。这种孩子眼下除了这种表现不正常外，心里不会对此有什么负担，但她们一旦出了大问题，她们摔得将更痛，从天堂到地狱那种绝望的痛。因为她们把一切都太理想化了，总以为自己是核心。
记者：开博客的日子里，有没有跟你见面的孩子？
林艺：没有，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到任何时候都不能与这些孩子私下见面，这是原则。做性家教不容易，不仅要处处为孩子们着想，别把他们引导出偏差，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一个不负责任的回复都有可能把自己送上法庭的。所以，我的每一个回复都是相当谨慎的，所幸的是孩子们的问题没有什么太深奥的，我还能应对得了。但为了做得更好，也在不断地学，特别是对一些案例，从中分析一下，会发现很多问题的，都是可以引导、可以避免的。
记者：你今天在博客上贴的故事是真实的吗？那个想做鸭子的男孩儿？
林艺：博客里所有原创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做时间长了，各种各样的怪问题都有。
记者：我感觉你文章里有种无奈，可能这无奈的感觉会经常困扰你。
林艺：解决不了他的问题，就看着他要这样走下去，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想？如果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弟弟你又会怎样，可是没人能帮他，这个男孩子拒绝所谓的帮助。他始终认为他的想法没什么不好。
记者：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他们只有长大了，才会明白自己曾经多么年少无知。
林艺：做这件事情，整天沉浸在别人的阴霾里，自己的心空很少会出现太阳。可是到长大的时候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他们会荒废很多东西的，没有办法不让他们出现这样的问题吗？有的，一定有的，早一点介入性教育，特别是性道德教育，他们不会这样的。所以，性教育真的很重要。
家长不要做孩子早恋的“凶手”
记者：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至少你懂得去理解孩子们，而不是简单粗暴地干涉。我看见你在博客上还有给他们出谋划策的文章，我觉得你这人真有意思。
林艺：为他们解决问题，总得给他们想个办法，特别有些孩子的困惑不只是性知识的困惑。我为他们出的主意可能不是很好的，但我只能尽量去做好吧。
记者：从你这么久做“性家教”的经验看，你觉得中国的家长们最需要知道的是什么？
林艺：现实！一、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不与家长说心里话，为什么？二、父母应该是孩子最亲近的朋友，也应该是性教育的启蒙老师。三、怎么样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究竟如何进行性教育，目前来看，所有的方法与言论也都是在探索之中，包括我现在所做的，至于采取什么的性教育方式最恰当，可惜的是，我们的专家没人去研究，也许没人敢研究，或者说没人敢提出相关的言论。我们的社会就是这样，你不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做了就有人说三道四，所以我觉得我国的性教育专家都很保守。)都说手淫无害，要注意频度就可以，可是什么频度算是正常，我查了很多资料，没有一个专家肯说这个问题。
记者：关于怎样进行性教育，你自己摸索出什么经验没有？
林艺：到目前为止，在我们的孩子都不愿意与家长沟通的情况下，我认为我这种网络上的免费的性家教咨询方式，是孩子们最能接受的。
记者：但是假如能与家长沟通，那不是要容易很多。
林艺：当然，我问过很多孩子，为什么不问你们的父母？几乎每个孩子都说不敢，问这样的问题家长会把自己当坏孩子的！
记者：你知道郑渊洁吗？我觉得他很多问题都能跟孩子很好地沟通。
林艺：当然知道。他和儿子郑亚旗就是朋友，是“哥们”，在这样一个氛围下，孩子还会有什么不想说的吗？还会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吗？我们的家长总想当“家长”，不考虑孩子的一些感受。孩子们因为什么早恋，为什么会越来越多，因为他们寂寞，因为他们也需要情感上的慰藉。可在家庭中，他们在父母那里得到的基本都是物质上的东西，吃随便、喝随便、钱随便，可他们不只需要这些。在家里得不到，太寂寞，他们就会在与同学的接触中有倾向性地去选择说话投机的，一旦在兴趣等方面产生了一点点共鸣，他们很有可能就有故事了，就觉得有说心里话的地方了，有人听我倾诉了，便黏糊起来了。孩子们早恋，不只是因为生理上的早熟，从心理上来讲，是家长把孩子推出去的。
记者：这句话说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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