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内几千人躲进防空洞避暑村镇几十万人缺水庄稼欠收
50年一遇,连续96天大旱,44.5℃高温,这样的夏天对重庆意味着什么?
大地裂了,庄稼干了,山林着火了。
人纷纷中暑了,牲畜渴死了,路边的树木枯黄了,办公大楼的玻璃墙炸裂了。
这样的夏天,也许在今后的许多年,都不会被重庆人忘记。
当然,我们应该记得的不仅仅是这些惊人的数字。当嘉陵江部分航段水位跌破0米,取水管道都隐约可见,当乡村河井干涸只能靠人工送水,当人们持续数十天呼吸着火热的空气,重庆人表现出的是异常的勇敢和坚韧。
高温干旱中重庆已经等了几十天,预计8月26日到28日前后,会迎来一场缓解旱情的大雨。
还有一天?两天?三天?……
让我们和重庆人,一起等雨。
矿泉水烫嘴玻璃墙爆裂汗如泉喷空调16℃嫌热
“我出去办事,车开到茶园新区的高速路上,矿泉水瓶子就放在车前面,被太阳照着,当时车里还开足了空调。我觉得渴了,就拧开瓶子喝水,烫得我把水吐了出来,简直像烧开的一样。”重庆市民董先生说:“把矿泉水边的巧克力威化拿来,结果只剩威化了,巧克力全都化成水了。走出车子,热气马上就裹过来,头发昏,脚底下烫得很,估计得有七八十度。当时路边的很多车子都把前盖撩开了。回到家,空调开到16℃也没觉得凉。”
这样的场景在重庆持续了几十天。每到中午,一条条马路就像刚刚被火烘烤过一样。温度高,湿度大的重庆把人们蒸在桑拿之中。重庆人说,热得实在受不了了。
“稍微一动就气喘,汗哗哗地往下淌,这哪是在出汗哪,简直是在喷喷泉。”20岁的小张说,“家里的桌子椅子到了中午都热得烫人,坐都不能坐了。”
“车胎的气不敢打得太足,否则一下子就会爆的。前两天有个办公楼的玻璃墙热得都炸裂了,可要小心。”出租车司机王师傅很担心自己今年刚买的新车。
午后的重庆一片窒闷。路上车辆稀少,在滚烫的路面上缓缓开着。公交车上座位空空,就算出门,大多数人选择了打的。行人更是不多,一个个用帽子阳伞遮着太阳,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个小伙子不停地用手擦着眼睛,他说,汗水把眼睛眯了。
路边,一排排树木早已不见了夏日应有的绿色,变得枯黄发干,在日头照射下低头打着蔫,没有一丝风吹过,树叶纹丝不动。时不时有干枯的叶子落下来,堆积在路边。旧房子上,可怜的爬山虎正经受着烤刑,它们再也经不住火烫的墙壁,一片片枯萎成黄褐色。
数千人避暑“占地”防空洞百辆车消夏举家“迁”阆中
在十八梯防空洞前,几千人躲在洞前避暑。本来繁忙的路边店铺大多被暂时“抛弃”。人们铺开躺椅,摊开凉席,密密麻麻地躺下来。由于防空洞内有地下凉气冒出来,顺着街道往下走,这里成了人们躲避酷热的好地方。
从清晨到半夜,人们拖着拖鞋带着茶水来到这里,队伍纵横几条崎岖的街道,把本来就很窄的路面填得满满当当。
男人打着赤膊,女人摇着扇子,老人打着瞌睡,孩子皱着眉头。有下棋打牌的,有看书聊天的,还有边流着汗边卖水果蔬菜的。
“这周围有不少租房子住的人,家里没有空调,热得受不了了,就跑到这里来乘凉。”在防空洞前的街道边开了家杂货店的许女士说,“我就住在这街边,这里比外面要凉快些,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敢走出去了,只在这条街上活动。”
10岁的小彬和琳琳家不在这里,所以他们每天都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早上起来“占地方”。小彬说,稍微来晚些,离防空洞近的地方就被占满了。所以他们一早就来,一直呆到晚上11点多才回去。“我每天身上的汗都透了,整天饭也不想吃,有的时候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家里的空调又不能老开着,电费得太厉害了。”
“晚上到两三点钟才能睡着觉,”在一旁的张先生接着说。
家在十八梯旁的瞿家沟老房子里的何奶奶本来从上午到下午都去收破烂,现在改成了只上午收,11点就回来,然后就来到防空洞前打个地铺,一直呆到第二天早上。朱奶奶最近很伤心,几天前,患有肺癌的老伴刚刚去世。“他给热得难受得不行,这么快就走了,要不是这天气,不会走得这么早。”
尽管防空洞旁的气温比十八街外面要低一些,但毕竟还是个相当热的地方。徐奶奶在街边的小面馆要了碗酸菜米线,只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她坐在呼呼转着的旧电扇前抹了抹汗,又倒了半碗醋喝下去,说:“嘴里太苦了,喝点醋解解苦。”
除了找像防空洞这样的地方乘凉,重庆人还有其他办法。有的老太太为了避暑,整天坐在空调公交车上在市里“转圈圈”。还有的市民举家到外地避暑。8月18日,102辆自驾车集体到四川省阆中市景区避暑,车队浩浩荡荡地延续了两公里长。
渝北10炮催雨20分钟降温不解旱还需等大雨
“哗啦啦啦啦下雨啦……你有钱买不到。”8月20日晚上,江北区一家小服装店内,女店主抑制不住开心,搬把椅子坐在门口开心地哼唱着。
这一天,重庆很多地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降雨,空气中终于有了凉爽的味道。空气不再凝滞,微风徐徐吹过,夹杂着细雨,打在焦渴的土地上。全市共19个区县下了雨,其中石柱的35毫米降雨量最大。全市的最高温度终于跌到了40℃以下,火炉的熊熊烈火在渐渐熄灭。
整整一天,由于气象监测云层状况很适合降雨,一直坚持24小时待命的200多个人工降雨炮点终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渝北区的两站炮点之前进行了9次人工降雨都没有结果,而这一次,为不影响飞机飞行安全而和附近的江北机场“要”来两分钟时间后,10发炮弹催下了20多分钟的降雨。
在璧山县丁家花卉基地,随着5发炮弹催下的雨水不停地下,云层也在不停地转移游走着。工作人员开着火箭发射车紧紧追赶着云层,准备实施功率更大的增雨火箭弹。当市空管部门同意实施人工降雨时,增雨弹腾空冲入云霄,15分钟后,发射现场下起了大雨。
然而,经过降雨给重庆降了温,但这点雨水并没有在根本上缓解旱情,而且旱情还在缓慢的扩张。真正可以起到解旱作用的大雨,要等到8月26日到28日前后才能够到来。
火苗8米高湿衣被烤干离火10厘米两三天不睡
20天灭火85起武警官兵讲述救灾经历张奕姿
重庆的持续高温引起了一次次火灾危机。从8月1日到20日,确认的火灾就有85起。其中涪陵区、巴南区、江津区、梁平县、璧山县、永川市和沙坪坝区发生了较大森林火灾,全市过火总面积达到了7300亩,参与灭火的人员达到70000多人。按参与灭火的武警官兵的话说,这么高温干旱,连汽车尾气都有可能引起火灾。
重庆市武警总队七支队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扑了6次山火,其中有四次竟然集中在同一天。武警战士张钜文刚刚从灭火现场回来,还没有休息,眼睛肿肿的。他说,在这几次火灾中,璧山和沙坪坝那次最严重,两个火点连在了一起。“我们整整扑了三天两夜才把火扑灭。”
“火苗足有七八米高,”张钜文说,“大家拿湿毛巾盖在头上,嘴也拿湿毛巾包着就往前冲。累得不行了就直接在平地上躺一会,每天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三个小时。一部分人灭火,另一部分人砍隔离带,砍了整整一天,才砍出一条宽6米、长2000米的隔离带来。”
新闻干事王成磊说,离火还有20多米的时候,脸上就感觉烧得很,身上的衣服也很烫。“我给灭火的战士拍照片,本来身上衣服都是湿的,没一两分钟就被烤干了,热得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甩下来。刚刚喝完一瓶矿泉水,没过5分钟马上又要补第二瓶。在巴南区砍隔离带的时候,风向突然变了,火走得很快,风一吹就吹出十几米远,而且山上都是易燃的松油树,幸亏大家撤离得快才没有被烧死。这几次火灾,大家砍的隔离带加起来就有一万多米。”
武警战士历黄河回忆自己扑山火的经历,“火苗离我很近,烤得人实在受不了了,就连打湿了盖在脸上的毛巾也一靠近火就马上干了。我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水壶里面的水喝起来都是烫的。饿了就吃蛋黄派和萨其马,到现在一看见就不想吃了。上次山火时在山上砍隔离带,突然感觉身后很热,一回头发现山下的火苗已经蹿上来了,大家赶快撤了出来。”
“每次我们去救火,战友们都在车上互相叮嘱,要注意别掉队,千万别走散了,那个时候,心里就特别感动。”
武警战士刘兴华说,自己离火苗最近的时候只有10到20厘米,“风稍微一吹就有可能烧到身上来。山坡上很陡,抡不开铁扫把,我只好绕到火的侧面,把鞋子浇湿了往火上踩,直到把火踩灭为止。休息的时间非常短,连着撤下山的时间也不过半个小时,大多是连着两三天不怎么睡,灭火回来人整个都软了。回来后不可以立即睡觉,还要遵守正常的作息,不过那次,队里特意批准参加灭火的战士转天早上可以晚起半个小时。”
让这些武警战士感动的是,很多当地的老百姓都去路边给他们带去食物和水,还有的主动给他们带路。
天热·地旱·人渴
走进重庆最热的綦江县
綦江县是重庆遭受旱灾最严重的区县之一。在这里,极端最高气温达到了44.5℃。自7月11日以来,
降雨量仅为23.8毫米,比历年减少93%,而蒸发量则高达355毫米,比历年高出15%。除了要面对难以忍受的高温,綦江县很多地方的老百姓还面临着缺水的煎熬,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断水了。庄稼,更是在干裂的大地上纷纷枯死。
老人也得1公里外去挑水家中16只鸭子干死10只
綦江县是重庆最热的地方,篆塘镇又是綦江最热的地方。在綦江县篆塘镇群乐村卫生所,乡村医生李必云正在给中暑的村民看病,来的大多是上岁数的老人。有的头晕趴在桌子上不愿起来,有的心脏难受了好长时间。李必云一边给老人看病一边告诉记者,村子里的庄稼都已经旱死了,收成基本没有了。就连喝的水,都是靠村民们从一公里以外的井里去挑回来。
“有的时候赶天还没亮不算最热的时候去,大约早上三四点钟。要是上午需要干一点农活,就只好中午去。基本上每家需要五六担水,很多时候都是全家出动去挑水。走的是小路,没办法推车,只能靠肩膀驮回来。每次挑水,一身衣服都会湿透了,基本上没有干的地方了,脸上也哗哗地往下趟汗。挑来的水也只是给人和牲口用,根本没有水浇地。”
李必云的母亲周吉贵很心疼村里的老人:“最困难的就是那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儿女都出门打工去了,就剩老人和小孩子。老人们哪怕生病也得去挑水。因为没有力气,只能半挑半挑地挑,挑回来以后再去。有的人一天要去五六次。中暑头晕了,也只能在路边坐下来休息一下。”
周吉贵领记者来到自家的稻田,一片片被晒成干草的稻子倒伏在龟裂的田地里。她用手拨弄着焦枯的庄稼说,稻子基本上是绝收了,玉米收成也至少少了一半。至于红薯,更是什么也结不出来了。
因为缺水,周吉贵把家里的猪卖掉了三头。人都喝不上水,哪还顾得上牲畜呢?她说,家里的鸭子因为渴出去找水喝,结果16只鸭子干死了10只。
尽管如此,周吉贵还是觉得自己家是幸运的,因为她家有台电扇,还因此而吸引了村里的一些农妇来“乘凉”。“热啊,”周吉贵说,“胖的人都瘦了好几斤了,小孩子身上也长满了痱子。”
在篆塘镇鱼梁村,一些村民提前把未成熟的庄稼收割了。他们说,要是不早收,很快就只能当柴火用了。
红薯只有吸管般粗细未熟玉米被用来烧火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丰枯焦。”持续的干旱下,綦江县流传起这样的诗句。
在綦江县三角镇柏香村,欧英雨正坐在门口乘凉。她说,家里的小狗也热得不行了,每天舌头伸得长长的跑来跑去找水喝,可就是没有。“我们种的茄子、丝瓜、南瓜等蔬菜没有什么收成了。再往山上走干得更厉害,已经断水了,挑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70多岁的黄运昌老爷爷形容自己的身体“只能将就了”。他说,整天除了稀饭,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柯世林和黄达铃家原来养鸡养猪,现在什么都不养了。“玉米和红薯藤都干死了,拿什么给猪吃?地里的玉米现在只能烧火用了。”柯世林拔开地里的红薯秧子,带出来的只有干裂的土块。掰开土块,里面的一小截红薯露了出来,只不过有一根吸管般粗细,长也不过几厘米。
欧英雨说,村里不是旱得最厉害的,因为村后有个水塘里还有水。记者望过去,那里不过是个泥水塘。而这,已经算很幸运的了。再往山上走,一直到后坝村,这里已经找不到可以喝的水了。村民们要靠政府每天往这里运水,来度过干渴火热的夏天。那里的干旱状况比柏香村还要严重,庄稼基本已经绝收了。
在綦江县永兴镇,因为要修重庆到四面山的公路而导致交通中断,无法将水运进去。镇里只能派工作人员下到各个村里,保护好现有的水源,避免发生抢水纠纷。他们开玩笑地说,一直呆在村里,不但见不到老婆,连其他同事都见不到了。
一担水卖5—10元一天万只鸡中暑死亡
在綦江县,受灾最严重的要数南部的赶水镇、安稳镇、打通镇和石壕镇。这里是采煤区,有些地方地下已经空了,存不住水,因此旱情也就更加严重。安稳镇大堰村在渝阳煤矿附近,四面环山,没有任何可以取的水源,而且井水也已经干涸。
在重庆,不少地区都像綦江县一样备受干旱折磨。在渝北区茨竹镇,1.5万余住在山上的村民断水了。这里是典型的深丘地貌,土质多为页岩风化后形成的红沙土,储水力非常差。为此,该镇计划打45口深井,目前已经掘出了井水。
在巫溪县出现了连续96天的干旱,20多万人出现了饮水困难,部分地区居民甚至出现了高价买水的情况。文峰镇部分居民开始买水:一担水的价格达5元—10元,直到县里完成了饮水工程,村民才不再高价买水了。重庆巴南区的一家养鸡场,因为天旱断水,一天有近一万只鸡中暑死亡。有的地方组织起马帮,每天往返两个多小时把水送到山上。在忠县,村民纷纷到两公里以外唯一的水井排队取水,为担一挑水,不少村民常常通宵达旦等候在水井边。兴峰乡南天村五组,几十个当地居民凌晨四点就打着手电筒出发,挑着或背着大大小小的水桶,开始了满山遍野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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