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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娘背果子下山去卖,要走近两个小时的山路。

满山的果子运不出去,为了孩子上学只好下山租房,小伙子不“倒插门”就娶不上媳妇……这是长期困扰蓟县下营镇太平沟村民的老大难问题。
太平沟位于蓟县八仙山的半山腰,一条2.6公里长的砂石路是村民们上下山的唯一通道。
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因为地形隐蔽,只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向村里,太平沟成了八路军伤病员养伤、囤粮运粮的天然屏障。太平沟的老百姓当年全力掩护八路军的故事至今还被村民们津津乐道地传颂。
近70年过去了,太平沟仍是一个几乎与外界隔离的地方。种果树是太平沟村民唯一的生活来源,没有路,果子无法运到山下卖,村民们年复一年地守着贫穷。
修路成了全村人最迫切的愿望,他们盼望着能有一条平坦的道路通向外面的世界。
行路难汽车也要望山兴叹
采访车在蓟县八仙山风景区的门口停下,太平沟村的老支书,74岁的刘玉田从一辆农用三轮车上走下来。
“汽车开上去,八成就坏了。”刘书记的话让记者半信半疑,一行人跳上农用三轮车的后斗,伴随着发动机的噪声,农用三轮车上山了。
两边的树越来越茂盛,脚下一条三米多宽的砂石路被大大小小的石头覆盖着。农用三轮车晃晃悠悠,不停地颠簸。
这就是通往太平村唯一的通道。刘书记解释,1988年以前,这条路的宽度只能放下一只脚,政府出资修成了砂石路,但由于雨水冲刷,路面凹陷,山上的石头不断滚落,使砂石路变成了石头路。
农用三轮车在颠簸中行驶,一个背着箩筐的大娘正在步行上山,箩筐里装着今天卖剩的水果。农用三轮车停了下来,把大娘捎上。
据老支书介绍,这位大娘名叫赵素珍,今年已经58岁了。每天早上5:00,她从自家的果树上摘满一筐三四十斤的水果,背着走到山下,到附近风景区去卖。10多里的路程,赵大娘要走上近两个小时。
“没有路,通不了车,不背不行呀。”赵大娘笑着,一脸憨厚。赵大娘家五口人,老伴和儿子种果树,儿媳妇照看不到两岁的孙子,她家种了400多棵果树,红果、苹果、梨、柿子……一家人一年到头忙在果树林里,但果子摘了,没有人来收,赵大娘只能每天背着下山去卖。
一路聊着上了山,记者看看时间,不到3公里的路程,农用三轮车开了40多分钟。
卖果难忙活一年收入可怜
老伴王桂英70岁了,五个孩子都已成家,到山下租房子住。老两口卖水果的方式只有等小贩上山来收,或者雇车拉下山去卖。
70多棵果树是刘书记老两口的生活来源,两个老人都很勤快,没有天灾的时候,一年能有8000斤左右的产量。
刘书记算了这样一笔账:施肥、买苗、打药……种果树的工本费每年至少1000元左右,果子成熟的时候,老两口忙不过来,只好雇人来摘,一般雇三四个人干两天,每人每天的工钱至少35元,加上一天两顿饭,两天的开销近300元。
果子摘好了,偶尔有小贩上山来收,价格往往比市场一斤便宜2毛多,平均在5毛钱一斤。刘书记说,只要能有人来收,再便宜也要卖出去。
实在等不到收果子的小贩,刘书记只能雇车运下山。农用三轮车一趟能运2000斤,8000斤的果子就要运四趟,分成两天运,每趟的车费25元左右,加上司机的饭钱,又是近300元的开销。果子运下山,一路颠簸后会有不少坏掉,同样卖不到好价钱。
冬天剪枝、春天施肥、夏天锄草、秋天收成,忙活了一年,最好的年景,老两口卖果子的收入也只有2000多元。
“没有负担,我们的日子在村里还算中上等的。”刘书记说,儿女们都很懂事,他们需要的东西,只要打个电话,孩子们就从山下送上来。
在太平沟生活了近70年,刘玉田书记说,他很少下山,几乎过着与外界隔离的生活。
上学难全家只好下山租房
太平沟现有18户人家,人口不足100人,分布方圆近2公里,每座平房都立在草丛中,通向每户的只有用脚踩出来的小路。
采访中,记者发现,太平沟里的村民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几栋房子空着。
刘玉田书记解释,上下山没有路,最近的学校离村里也有6公里的山路,孩子到了上学年龄,家长们只能带着孩子到山下租房。
刘书记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全部住在山下,两个儿子的房子一直都空着。只有年节和放假的日子,刘书记才能和儿女、孙子、孙女们团聚。
40岁的刘占森是刘书记的老儿子,1990年,他花了4万多元盖起了砖房,但由于两个孩子要上学,没住几年,只能到山下租房了。
刘占森靠跑运输拉扯着一家四口人,每年的收入能有2万元左右,租房的房租每年近2000元,再加上吃、穿、用都需要钱,几乎存不下积蓄。
他说,打工的生活很辛苦,如果路修好了,年轻人都愿意回到村里,可以照顾老人,种果树和粮食的收成也能保证生活。
看病难医生出诊久等不来
56岁的朱文明智力残疾,呆呆地坐在床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你爸爸呢?”听到记者的问话,朱文明转过脸来,把头一歪,示意爸爸已经死了。
今年大年三十,朱文明的父亲、86岁的朱万生病逝了。“其实就得了重感冒,已经有四五天了,每天都找医生上山来输液。”刘占森说,大年三十晚上,朱万生的病突然恶化,村民们都来帮忙,打电话给附近的卫生所,请求医生出诊。那天雪下得很大,路没法走,12里地的距离,医生走了两个多小时,等赶到时,朱万生老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看病太难了!”刘占森说,村民生病了,还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到附近诊所,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只能请医生出诊,出诊费至少30元,村民们本来生活就很艰难,道路不通,百姓们很怕生病。
结婚难小伙子只好“倒插门”
娶媳妇是太平沟小伙子们的一个难题。
刘占森说,太平沟偏僻,道路又不通,外村的姑娘大多不愿意嫁进来,即使同意也往往要求男方入赘到女方家。
62岁的闻秀婷老人生了四个儿子,可只有一个儿子留在身边,老大和老二都入赘到女方家里,老三去了唐山当兵。“房子盖上都不来呀。”闻秀婷老人叹着气说,为了给几个儿子娶媳妇,她和老伴始终省吃俭用,做饭连调料都不舍得放,但省出了盖房子的钱,却娶不来儿媳妇。
刘占森介绍,嫁到太平沟的姑娘大多是外省市偏远、贫困地区的,实在找不到媳妇,有的小伙子甚至愿意娶残疾人、病人。
45岁的刘沾江结婚时,为了给妻子治病,刘沾江的家里债台高筑,除了种果树,他还要到附近打小工。但刘沾江说,能有个媳妇好好生活,他就知足了。
“太平沟”是八路军命名的

老支书站在当年八路军藏伤员和粮食的山洞口
抗日战争时期,太平沟作为冀中抗日革命根据地的一部分,是八路军伤病员养伤、屯粮运粮的天然屏障,太平沟的老百姓全都掩护过八路军。
太平沟至今还有四位健在的长者亲眼目睹过亲人被日本鬼子杀害的情景。74岁的刘玉田书记和70岁的老伴王桂英都清楚记得掩护八路军和日本鬼子周旋的事。
“满屋子都是八路军的伤病员,我们一家就住在院子里,粮食留给伤病员吃,我们吃的是野菜、树叶。”王桂英老人说,当年,她只有三四岁,父亲王佐孝是村长、支部书记,八路军的伤病员首先送到她家,住不下再往可靠的村民家送。
太平沟不仅为八路军存粮,救治伤病员,一些重要的机密会议也经常在太平沟村召开。不久,太平沟村成了日本鬼子的“眼中钉”,隔三差五就来烧杀抢掠。
“村口有村民放哨,一听说日本鬼子来了,村民们就抬着伤病员往山洞里跑。”王桂英说,大人抬伤病员,小孩就在山洞为八路军上药、接屎接尿。
1943年冬天,王桂英的母亲韩玉荣背着八路军的文件向后山转移,怀中的小女儿只有2个多月,山路难行,母亲越来越疲劳,为了保护文件,母亲做出了艰难的抉择:她把小女儿放在一块石头旁,做了个记号,继续背着文件上山,等回来找到孩子时,发现小女儿早已冻死了。
王桂英说,母亲生过八个孩子,到解放时只剩下她和妹妹两个,其余的兄弟姐妹都因为吃不饱病死了。
1942年,为了隔断八路军和人民群众的联系,日本鬼子把太平沟、蓟县盘山、下营等一些地区划为“无人区”,施行杀光、抢光、烧光的“三光”政策,太平沟被大烧18次,小烧30多次。王桂英的爷爷奶奶,刘书记的爷爷、奶奶没有体力跑到山洞躲避,都被敌人活活杀死。
赵素珍老人的老伴、68岁的王玉海曾亲眼目睹母亲被日本鬼子的子弹射得面目全非。
蓟县政府党史研究室高卓越主任介绍,《蓟县革命史》中记载,太平沟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堡垒村”之一,全村人民群众掩护八路军,救护伤病员,存粮,韩玉荣为保护八路军的文件,丢下女儿的事迹也都收录在党史中。
“八年抗战期间,太平沟没有叛徒,没有汉奸,即使在被划为‘无人区’的艰苦时期,老百姓钻山洞,睡草丛,仍然掩护八路军。”高主任说,太平沟并不是村子的原名,因为抗战时期带给八路军安全、太平,八路军给更名为“太平沟”。
修路成为老支书多年的心愿“资金是最大难题”
“有了路,都能解决了。”修路成了老支书刘玉田心里的一个结。
老人说,他从1980年开始就担任太平沟的书记,如今太平沟的水、电都通了,修路是他今生最后的夙愿,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为全村的百姓修好一条路。
“全村只有18户,不能全搬到山下去生活?”刘玉田书记回答说,他们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村民的房子、果树都在山上,到山下无事可做,也没有生活来源。年轻人在山下打工,每天收入最多三四十元,加上租房、孩子上学、生活的开销,生活也很艰难。
太平沟离山下并不远,刘书记设想,等路修好了,孩子们不用在外租房上学,果子可以用汽车运下山去卖,看病简单了,外村的姑娘也愿意嫁到村里来,太平沟离景区很近,老百姓也可以开个农家院,增加点收入……
刘玉田书记曾做过预算,村民们对路面的要求不高,2.6公里的路需要30万元左右就可以。为了筹集资金,刘书记也尝试了各种办法,据他透露,目前已经有人愿意出资10多万元帮助他们,“村里百姓集体凑点,还有个10多万元的缺口。”
蓟县下营镇政府办公室的李秘书介绍,镇政府了解过太平沟的情况,也希望帮助村民改善出行条件,下营镇的36个村中,只有太平沟的道路没有修缮。由于太平沟的人口少,且老的老,小的小,出不了足够的义务工,镇政府一直在尽力想办法,但由于资金不足,太平沟的道路问题始终没有解决。
蓟县乡公路管理办事处办公室主任孙建东了解情况后表示,蓟县乡公路办也想为老百姓多修路,自1999年乡村公路规划后,蓟县修路的力度每年都在加大,近几年来,每年的修路数量都达到100多公里,但蓟县的乡村公路多达1273公里,县财政有限,部分偏远地区的乡村路还没有修建。
“资金是最大的难题。”孙主任说,根据相关政策规定,修缮乡村公路的一部分资金由政府出,另一部分需要村政府自行解决。孙主任表示,如果有好心人愿意伸出援手,公路办会提供最大的帮助,让太平沟早日有一条畅通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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